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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研究中國封建官場,梁冀是一個典型。他充分顯示出中國封建官場的流氓特徵。漢自立國以來,其開國君臣,就是一群流氓。若不是叔孫通用「禮」對之約束,漢朝廷就如同匯聚各色流氓的酒吧。但叔孫通的禮儀只是使那一群流氓表面上像文雅人而已,骨子裡,他們仍然如同陳平所指出的,都是一些「頑頓耆利無恥者」。這種官場秘密可以說是一直延續下來。沒文化,沒教養,嘲弄貴族而以粗鄙自炫,這是我們文化骨子裡的賤種。所以,在中國,凡是玩這一招的,在官場,必得志,如梁冀;在市場,必稱霸,如牛二;在文場,也出彩,如……我不說了。甚至在情場,天鵝也總是被敢於耍流氓的賴蛤蟆吃了。反正是,我是流氓我怕誰?沒錯,在中國,只要你敢做流氓,誰都不怕,誰都怕你。這是體制的問題,也是長期的體制問題又積澱到文化層面上去而形成的文化毒瘤。
我們來看一看《後漢書》的作者范曄是如何描繪梁冀的:
他雙肩上聳如鴟鴞,兩眼豎直如豺狼,眼珠子不轉,直瞪瞪如死魚(據我的觀察,眼珠子亂轉是小人,眼珠子不轉是大奸),舌頭僵直說話結結巴巴。不讀書,只能寫寫常用字。他是大將軍梁商的不孝之子,妹妹是順帝皇后,姑姑是順帝貴人(這侄女與姑姑同事一夫,不是流氓朝廷怕也不能如此。後來梁冀又一妹妹嫁與桓帝做皇后,為順帝做皇后的姐姐做了皇太后,姐妹二人又分成兩輩。漢人老嘲笑匈奴人無禮義,老以他們婚姻血統上的混亂為口實。其實匈奴婚姻混亂,往往有不得已的原因,或適應自身的發展條件及生產生活方式。而漢人如此,則只是淫亂敗德)。梁冀從小便作為貴戚子弟而驕縱不法,逸游自恣,他的愛好有如下數端:喝酒、射箭、彈黑白六枚彈棋、下四色五子連珠,還有所謂六博、蹴鞠、意錢等等諸多我們今天不甚瞭然的漢代市井流氓們的遊戲與賭博,又好臂鷹走狗,騁馬鬥雞—手臂上站着鷹,屁股後牽着狗,跑馬場、鬥雞場,場場不落,卻又能官場、情場,場場得意。從黃門侍郎升為侍中、虎賁中郎將、越騎校尉、步兵校尉、執金吾。還和順帝廢掉的美人私通。
這類寶貝,本來應是市井中被獄吏追捉的對象,偏偏袞袞衣衫,煌煌冠冕,坐在官場上,並且常常是大官,望若天人。《水滸》中的高俅,不也是這類貨色?梁冀就是漢代的高俅,高俅就是宋代的梁冀。豈獨漢家?每一代都有這樣的人,只要這種專制政體不變。
這類寶貝的最大問題,在於沒有人性,沒有人智,不可以理喻。防止他們為禍作惡,唯一辦法,就是不讓他們得志,不讓他們有權。而一旦他們掌了權,那也只能是剝奪其權利,而決不能幻想通過思想工作勸他們向善,哪怕是有所收斂。因為他們根本不具備起碼的受教育的素質。他們自小在市井中、在家族的驕縱中已經失去了正常的人性,他們的人性,已經發生了不可逆的變化。就是說,他們已經沒有可塑性了。
二
梁冀曾與一位叫崔琦的人交往。崔琦「文章博通」,很迷信教育功能,看到梁冀多行不軌不義,便常常拿古今的那些成敗的例子來勸誡他。梁冀當然不可能聽得進。崔琦還不死心,又作了一篇四言韻文《外戚箴》來對梁冀進行諷諫。這崔琦老實得過分,不要說梁冀從來不知道做人做事還要有什麼道理,光他這篇四言韻文中的那些古今成敗的典故,那個鬥雞遛狗之徒哪裡會讀得懂讀得通?崔琦告誡梁冀「先笑後號(哭),卒以辱殘」,不但不能警醒他,反足以激怒他。再說一遍,這類小人,是不要道理的,有權勢不就可以為所欲為?什麼「履道者固,杖勢者危」(走正道的人是安全的,憑藉權勢是危險的),他哪裡有工夫想這些?他弄權整人,恣意逞快還來不及呢。他是最早的「過把癮就死」主義的奉行者,哪一個崇拜權勢的人不是這種主義的信徒?漢代那些顯赫一時而後被滅族的外戚還少嗎?—或者更直接地說,漢代凡弄權的外戚,他們的後代有存留的嗎?沒有。但梁冀不會考慮這些,他只要自己快活就行了。當最後的大限到來時,他與孫壽夫妻二人雙雙自殺,他的宗族所有人都被殺頭,梁家幾無孑遺。這實際上也是他早就知道的結局—但他不怕死,尤其不怕家族中其他人因他而死,他只要過把癮。
崔琦是既老實又忠誠,他真是對梁冀忠心耿耿,才講了那麼多道理,希望能挽救梁家的滅亡。但他忠心與囉嗦的結果,卻是梁冀把他叫去訓斥了一頓:朝廷百官,各有職責,人人都這樣干,難道只我一個?你為什麼老是批評我?一般流氓最善混跡江湖,政治流氓最善和光同塵—大家都這樣,我也這樣。墮落是需要理由的,其最便宜甚至無成本的理由就是「隨大流」。崔琦不讓梁冀「隨大流」—領導消費新潮流,梁冀一怒之下,把崔琦免職,後來又假意讓他去當臨濟長。崔琦這次算是明白了一回:去做官,就是等着梁冀找茬來收拾,還是回家種田吧。
按說崔琦也沒有什麼對不住梁冀的地方,稍有良心與起碼良知的人都應知道這是一個忠心耿耿的人,但梁冀就是不放過,一看找借口名正言順整死崔琦不可能了,便派刺客去刺殺。這個刺客倒比梁冀有人性,他到崔家一看,崔琦正在地里耕作,而且還懷裡揣着一卷書,休息時便趴在地頭吟誦。刺客被感動了,把實情告訴了崔琦,說:「大將軍要我來殺你,我看你是個賢者,實在不忍心下手,你趕緊逃走吧,我也從此逃亡。」崔琦趕緊逃跑,但末了兒,還是讓梁冀搜尋到,殺了。
梁冀殺人,就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他的政治手腕很簡單:就是從肉體上消滅對手,而且毫無顧忌。但凡看不順眼的,他幾乎不用別的懲罰手段,他只有一個字:殺。當初他老子還在時,管他較嚴,但他做河南尹時,仍然壞事做絕,他確實是如韓非子所講的那種君父管不了的貨色,只有用刑律。但在中國,刑律卻又服從權勢,而這一類人往往最容易取得權勢,取得權勢後,他反倒利用刑律,把刑律作為他們犯罪的工具。他做河南尹時,洛陽令呂放與他父親梁商關係好,呂放管不了梁冀,他想通過梁商來管管他,使他收斂一些,便到梁家把梁冀作惡的事對梁商說了。梁商叫來梁冀,訓斥一頓。可這邊梁商剛訓斥完梁冀,那邊梁冀出門就派人去追殺呂放。呂放還沒回到自己家,就被殺死在路上。而且梁冀還把呂放被殺的責任推給呂放的仇家,又推薦呂放的弟弟呂禹做洛陽令,讓呂禹去捕殺呂放的仇人,又殺了百來人。你看,誰主持一個地方的行政,誰就可以在那裡任意殺人。這就是中國古代的王道樂土。
三
好,既然我們一直在說梁冀殺人(我們已說他直接殺死的人就有質帝、李固、杜喬、崔琦、呂放),我們就把他的貪財、奢侈、淫亂、弄權、霸道都略去,就用這篇短文單說他殺人。反正這個流氓是惡貫滿盈,罄竹難書,我也就不求全面了。大家窺斑知豹吧。
扶風人孫奮,做郡五官掾,撈了不少錢,發了家。梁冀看上了人家的家財,送孫奮馬一匹,找他借錢五千萬。孫奮豈不知這是有借無還?當初他搜刮百姓也夠狠毒,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家業。現在梁冀開口就要五千萬,着實令他心疼。但不給又不行,咬咬牙,給了三千萬。梁冀大怒,到扶風郡告狀,說孫奮的老娘原是梁家守倉庫的婢女,盜走了白珠十斛,紫金千斤。這種借口也想得出,既誣人以罪,還污人人格,毒辣而又幽默,簡直是神來之筆。他的智慧可以比美指鹿為馬的趙高,真是流氓自有流氓的聰明。梁冀把孫奮兄弟二人逮捕入獄,活活整死,孫家家產一億七千餘萬也就悉數歸了梁冀。
梁冀怪癖,喜歡兔子(綜觀梁冀的作為,他確實是有嚴重心理疾患的人),於是花數年時間,大發徒卒,建起了一個綿亘數十里的兔苑,裏面高樓相望,然後向各級政府征活兔,養在裏面,誰要殺了裏面的兔子,就算犯了死罪。一個西域來的胡商,初來乍到,不知禁忌,誤殺一兔。梁冀大怒,連殺數十人才解恨。
梁冀弟弟河南尹梁不疑,喜歡讀書,對待讀書人比較和善,梁冀也忌恨。他怪梁不疑樹立名聲,壓過了他的光輝,於是想法把梁不疑的河南尹官職拿掉了,讓他自己的兒子梁胤去做河南尹。梁胤又叫胡狗(你看這流氓給兒子起的名字),當時才十六歲,長相奇醜無比,大約是繼承了他那醜態百出的老子而沒有遺傳他那妖冶萬狀的娘。無論什麼樣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顯怪,路上碰着的沒有不偷笑的。這樣的醜八怪穿上官服,坐在大堂上,簡直就是流氓朝廷流氓官場的活寫真。梁冀的幽默感越來越傑出了。梁不疑覺得兄弟之間有隔閡,很丟人,便與另一位弟弟梁蒙閉門自守,不問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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