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論「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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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論「好男人」

這天晚上，賈珍靜家裡陰雲籠罩，三個女人在破舊的屋子裡嘆息，各懷揣着各自的心事。

老的心裏正為與親家鬥嘴輸了氣憤難平，又為承諾了珺瑤這一兩年的學費，自覺自己是自賤而懊惱。她養老的這點錢得擠出來，可憐的丈夫阮鍵林的那筆喪葬費也只能貼補給珺瑤！不，僅僅是珺瑤心裏尚能想得通，關鍵是情況複雜——她不僅僅是若曦的女兒，還流淌着吳德厚的一半血，更是那"不是人」的楊繡花的親孫女——那個老不死的活到這歲數了，連句人話都不會說！她既不出錢，也不教訓兒子，還凈挑若曦的刺！真是越想越渾身難受哪！但她又心疼女兒為此着急上火，心疼珺瑤可憐，非要幫她們一把不可呀！

這就像明明知道前面的水不潔凈，並不是被人家強壓着脖子喝，卻又非喝不可！明知道前面是個坑，自己不樂意跳，卻非跳不可！明知道這是一樁不合算的買賣，卻是非做不可！誰是大贏家？她媽的楊繡花才是背後的大贏家！

這太苦了！啞巴吃黃蓮的苦！打落牙往肚裏吞的苦！這苦不能說，說了珺瑤會以為自己遭嫌棄，若曦會以為母親不樂意幫她！還不能與外人道，家醜傳出去了，不相干的人只會看自家笑話！越想，賈珍靜心裏越堵得慌。

她像受了奇恥大辱似的，在卧室里來回踱着步子像個瘋子似的罵罵咧咧着，聲音也愈來愈大。

一會兒罵吳德厚豬狗不如，畜生尚且知道哺育孩子，他卻只圖了幾分鐘快活就撒手不管，還天天在牌桌子上吆五喝六，不如把他帶上銬子關進局子里去！一會兒又罵莫非，當年若不是他對若曦胡攪蠻纏，女兒的婚事會如此不幸嗎！還有呀，自己的女兒為啥這麼軟弱可欺？就不會在結婚一開始就學聰明強勢些，把丈夫管得服服帖帖的嗎？接着又繞到了吳德厚身上，還是當初看錯了人呀！再罵他媽的阮鍵林不是個男人，在世的時候也沒有讓她過幾天舒心日子，現在丟下她撒手不管到那邊（陰間）去享清福了！總之：女兒太沒用，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道不盡的惱恨說不完的心酸哪！偏偏這身體也不爭氣了，好一段時間不犯的痛風病，此時不合時宜又把她欺壓。她倒在床上，頭痛欲裂，喚若曦趕緊端水送葯來。

若曦忙服侍母親躺下，力勸道：「都是我不好。您別生氣了，身體是您自己的。您這痛風的毛病是老毛病了，改天我帶您去省城黎大夫那兒看看病，讓專家好好給您開個藥方兒。」

「還去省城看病？你以為我是開銀行的吧？現如今要負擔珺瑤！你想過沒有，我的退休工資一個月一千不到！」賈珍靜說完，再不吭聲，朝牆裡睡去。

若曦比臉上挨了一巴掌還難受，羞愧得恨不得鑽地縫。

珺瑤氣呼呼地坐在書桌前，聽着賈珍靜的數落，心裏只有一個字——恨！恨自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恨自己為啥有這樣的爹！

若曦走進來，和珺瑤商量着選擇鋼鐵廠子弟中學，明早就帶她去辦理入學手續。珺瑤答應了。她想的不是入學的問題。剛進入青春期的她，在思考一個重大的人生問題：母親為啥要和這樣的父親湊合在一起？

她不顧母親的疲憊，站起來，直視着若曦的眼睛，咄咄逼人問道：「媽，您和爸是兩個世界的人，在一起也沒有什麼交流，您為啥不和爸爸離婚？」

若曦大吃一驚，怔怔地看着彷彿是一夜之間長大的女兒。

珺瑤看着母親半晌不回答，哭道：「媽，我受不了爸爸這樣待您，待這個家。您和爸離婚了，我跟着您過日子。今後您老了，我會伺候您的！」

「傻孩子，婚姻很複雜。不是簡單的說離就離，等你今後長大了結婚了，就能體會。」若曦的淚抑制不住地奔涌。

「不，媽，我不結婚。我這一輩子也不會愛上任何一個臭男人！」珺瑤激動得臉都紅了。

「那怎麼行！」若曦為孩子的話感到揪心的自責：都是自己和吳德厚給了女兒負面影響！珺瑤未來的路還很長，小小年紀的她，承受了太多她不該承受的！她努力想改變孩子心中的想法，勸道：珺瑤，人與人是不同的。生活中也有許多優秀的、有理想、有擔當的男人！

「比如呢？！」珺瑤明顯不相信，她補充着證據：「爺爺一天到晚不在家，他在家的時候總是板著臉，和奶奶吵得多，我還見他也打過奶奶；外公我沒有見過，但是外婆說外公在世的時候只知道喝酒！爸爸呢？我看他就是好吃懶做，還不講理！」

提到父親，珺瑤又激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