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無心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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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日暮時分，殘餘的天光懶懶斜斜地散入荊南依的閨房裡，青白的地板也被曬舊了。荊南依沒什麼精神，黃昏了，才揭開帷幔，欠身懶起，她日復一日，新的一天。自上次與蘇穆起了爭執，蘇穆來了數次，都被她攔在門外，不肯相見。

她不肯原諒她的穆哥哥，至少，現在不肯，要給穆哥哥一點「教訓」。

荊南依倚在窗前，望向最後的日頭，扁圓的一隻紅柿餅，一點一點，落下去。

她哭了。

為這a675563e惱人的寂寞。

她轉頭望向床鋪上飛塵送予的小布偶，是她唯一的，與繁華世界的聯繫。現在，與與她自己一般，被囚禁在這偌大的宮殿之中，日復一日，沒個盡頭。它像是她的患難之交。

她想起酒樓的那日，自己傲慢地橫行着，滿目都是窺望她的人，陌生而討好，全是詢問——

她是誰？

她是誰？

她是誰？

哎呀，忘了留下隻言片語，他們轉眼就會把她忘了吧？荊南依有點難過，她與人間煙火的聯繫又斷了一點。

她負着氣，突見一點螢火，鏡中望見自己的那朵桃花印，紅艷艷地燃燒起來，映紅了她千嬌百媚的臉，閃閃爍爍，是她新的美艷，抵得上她過往所有的美艷。她本就該是最最萬眾矚目的人兒，天下男兒的心，天下男兒的眼，不都該在她的身上嗎？

她倔強地撅起小嘴，哼了一聲，小孩子發宏願一般。

「穆哥哥不許，我偏要天下知曉，我就是擁有桃花印的鸞鳳之女。」

荊南依披上羽霓裳，抓起小布偶出門了。

那個黃昏，甚是詭異，蘇穆不在府中，幾個送馬人將挑選的烈馬牽到了鸞傾殿。無所適從的侍衞侍女們亂成一片，生怕牲口弄髒了鸞傾殿，角門大開。

一匹跑丟的黑馬站在她的面前。打着響鼻，毛茸茸的眼瞼，爆出一對巨大的眼睛，似是望向荊南依，又不像。荊南依有點怕，靠近了，觸碰到黑馬油亮的皮毛，心中一怔。

荊南依騎上黑馬，從角門疾馳而出。

黛墨高馬，羽衣霓裳，擁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荊南依騎馬走在街道之中，驚為天人。那些或妒恨或諂媚男人女人的目光又落回她的身上，炙熱的，暖着她，擁着她，如在雲端。

荊南依得意洋洋，「你們聽好了，鸞傾城中再出鸞鳳之女，我就是有桃花印女子，荊南郡主。」

眾人嘩然，跪地行禮。

「拜見荊南郡主。」

遠遠的，一個青衣少年，迎着滿地的跪拜的人群，反向而走。許多低垂的頭顱，許多彎曲的脊樑，只有他，肅然獨行。

荊南依趕了兩步馬兒，一馬鞭抽向少年，

「喂，你是不是瞎了？沒看到本郡主嗎？」

少年抬頭，一張俊俏白凈的臉，無喜無憂，蒼蒼靜靜的。馬鞭掃過臉龐，在他的側顏上印下個痕迹，胭脂色，透出股妖異。

從未見過如此俊俏的少年郎，星目劍眉，妙有容姿，又不知為何，比穆哥哥還多幾分魅氣？像是一隻嬌柔的小手，伸向荊南依的心，招搖着。

她竟看呆了。

一張小臉紅撲撲，嬌羞地笑了。

「倒是跟本郡主的容顏甚是登對。」

登對？她眼前閃過鸞傾殿的陳設，几案上的攢金銀筷子，秀被上的鴛鴦鳥兒，一對一雙，一雙一對，全是齊齊全全的。她也要這樣的齊全。

再抬眼，發現少年郎已然不見。

荊南依舉目尋找，遙遠的街角，少年成了一個青色的點，恍惚了。

怎麼連看都不看一眼？她傾世的容顏？一地的男人，低着頭，弓着腰，要將胸膛豁個口子，一顆顆心捧出來給她。只有他，對她熟視無睹。

飛塵的言語又竊竊地在她耳邊共鳴——「你的盛世容顏，可以控制這世上一切男子的眼眸，可以獲得這紅塵中一切男兒的心。」

荊南依不甘，她也要他的一顆心，血淋淋，熱乎乎的心。

荊南依不管不顧地，抽打馬兒，黑馬驚起，馬頭高高地昂着，前蹄臨空蹬踏了幾下，疾馳在驚惶的讓道的人群中。

尋着少年的影子，一路追逐。馬兒跑得太快了，風撲在她的臉上，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她依舊狠狠地抽打着身下的大動物。起起伏伏，亦如她心，有種快樂充實着。

跑了好久，天都被追着趕着黑下來。月上樹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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