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第五章 一無所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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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小區的喬家，傳來咿咿呀呀的戲腔。

「陳杏元坐香輦淚似雨點朔風起黃葉落孤雁飛南思家鄉想娘親不得相見」

喬爹爹拍着手，「難得難得，現在沒幾個年輕人會唱戲。」

板寸頭女孩不好意思地說：「跟我嫁嫁學的，也就會那幾首她常唱的。我嫁嫁喜歡漢劇，她年輕的時候總去聽呢。」

「你跟她學得很好。」桑阿姨誇讚說，「喬爹爹的孫子從前也總跟他在唱，唱得可好了。我聽好多人說他有副好嗓子。」

「有好嗓子有什麼用？」喬爹爹斂起笑，「長大了，不聽話了。我叫他去報戲曲學院。他現在非要去玩什麼無人機，要學編程。學編程的人多了去。可有戲曲天賦又有家庭氛圍的人能有幾個？這麼寶貴的文化遺產，難道要後繼無人？」

他的語氣十分嚴厲，氣氛一時有些僵硬。

桑阿姨笑道：「年輕人都喜歡新鮮事物，這也難免。好好跟喬飛說，也許那天他就明白了。」

「他要是想明白了就好了，前……幾天還跟我冷戰呢，連過早的錢都不找我拿了。」喬爹爹憤憤的聲音低落下來，「肯定找他爸要錢去了。我就曉得，當初他爹就覺得學戲曲沒前途，一門心思只想掙錢。現在還來帶壞我孫子。」

氣氛越來越尷尬，女孩眼珠一轉，「學無人機很掙錢嗎？我看房裡有架無人機，好像不便宜呢。」

那日桑阿姨房間失火。在鄰居們的幫助下，火被撲滅了。但如今這情況下，一時半會兒是沒法住人了。喬爹爹喬宏圖便讓桑阿姨和板寸頭女孩鄭殊暫時在孫子喬飛的房間住下。

喬宏圖手指着的房間里，頗為不屑，「就那個破玩具，一萬多！他爹給他買的。」

「這麼貴！」鄭殊眼睛閃了閃，驚訝地說。

「我看他只是單純想玩，不想下苦工學戲。」喬宏圖望着客廳玻璃櫥櫃的戲服，眼神里似有懷念之色，「他小時候我還跟念華說，喬家未來有人能接我倆的班了。」

桑阿姨嘆道，「你挺久沒去民眾樂園看看了吧。」

喬宏圖哼了一聲，「都拆的一乾二淨了，去瞧什麼？」

鄭殊好奇地問道：「什麼地方？」

兩日來鄭殊幫桑阿姨收拾房子。她手腳勤快，說話又討喜。桑阿姨知道她一人在外打工，年紀小又怕欺負才把頭髮故意理成個男孩樣，不由得對她又多了幾分心疼。

「喬爹爹跟他愛人年輕時一起唱過戲的老戲台。」桑阿姨說，「那個時候民眾樂園很熱鬧，愛聽戲的不少。只是後來沒落了，政府就重建。喬爹爹當時想過很多辦法阻攔，最後還是沒成功。正好為喬飛念書買了這裏的房子，他就賣了那邊的搬過來，再沒過去。」

「念華要知道是誰把民眾樂園拆了，在下面肯定會罵死他們的。」喬宏圖說。「那可是有歷史價值的建築，解放前和上海大世界都是齊名的。造孽啊！」

民眾樂園是民國初年籌資新建的，直到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依舊紅火。至少有半個世紀，這裏都是江城乃至中國中部的娛樂中心。

起初裏面既有曲藝雜耍、魔術武技，又有單弦拉戲、木偶戲。三個「書場」專演大鼓、蘇彈、雙簧、三簧、四簧、快書、盪調小曲、淮調蓮香之類。遊藝則有彈子房、棋室、哈哈鏡、溜冰場、鞦韆架。雖然主要對中高層次的消費群體，老百姓一年也能去玩一兩次。直至江城淪陷後，受到日本人控制的新市場播出主題變成了「東亞共榮」，被老百姓所厭惡，甚至還被投放了炸彈。

民眾樂園再次回到鼎盛是在抗戰勝利到解放初期。那時除了上演京、漢、楚、豫、越、評、話劇外，還有雜技、曲藝、遊藝、電影等。此外各式各樣新奇古怪的「達人秀」，亦是精彩紛呈。後來七十年代民眾樂園人氣一度萎靡，待到1979年重新成為市民文化活動中心才恢復了往日的風采。那時不僅有品類繁多的表演，如京劇、楚劇、雜技、相聲、魔術、皮影戲、歌舞，還有檯球室、影院、溜旱冰、咖啡廳和茶社。民眾樂園進大門是不收費，老百姓到民眾樂園玩一次能吹幾天牛。

可惜1997年民眾樂園被新加坡公司投資，改建成商業購物娛樂中心。其中的文化內容被全部剔除。而這一剔除也使它在接下來日新月異的商業浪潮中變得「泯然眾人」，至今未回巔峰。

桑阿姨小聲對鄭殊說，「其實也不算拆，就是重新設計裝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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