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河縣衙的後院,空氣中瀰漫着一股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濃重的藥草苦味、傷口腐爛的腥臭,以及一種更深層、更令人心悸的、彷彿皮肉被無形之火炙烤後殘留的、帶着詭異甜膩的焦糊氣息。這氣味源自後院角落那排用破草席勉強隔開的「焚身瘟」隔離區。
**「七日焚身」——**
這如同地獄詛咒般的瘟疫,是李長天這支殘兵在首戰大敗、折損過半後,又一頭撞上的滅頂之災。它無聲無息地在擁擠、疲憊、營養不良的義軍中蔓延開。染病者初時高熱畏寒,如同普通風寒,三日後,皮膚下便透出詭異的紅斑,五日後紅斑轉為焦黑,彷彿被烈火由內而外灼燒,劇痛鑽心,七日內必在極度痛苦中化為焦炭。更可怕的是,它傳染性極強,觸之即染,無葯可解。
第34章的陰雲,沉重得如同臨河城上空永遠散不去的風沙。李長天疲憊地坐在縣衙庫房內一個倒扣的木箱上,手中無意識地摩挲着一把卷刃的環首刀。庫房外,壓抑的呻吟和偶爾爆發的、撕心裂肺的痛嚎,像鈍刀子一樣反覆切割着每個人的神經。油燈微弱的光線,只能勉強驅散庫房深處一小片黑暗,更多的地方堆滿了糧袋——所剩無幾、象徵著生存希望的糧袋,以及一些繳獲卻無暇顧及的絲綢布匹。
趙鐵柱靠着門框,臉色比鍋底還黑,鷹隼般的眼神掃過庫房內僅剩的幾名核心頭領:負責糧草的陳墨,臉上寫滿了絕望;沉默寡言的石匠老劉,蹲在地上,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着地面,彷彿要盯出一個洞來;還有…正在角落一堆簡陋藥材里忙碌的柳紅袖。她的動作依然麻利,但眉眼間那份往日能撫慰人心的溫婉堅定,此刻被一種難以掩飾的焦灼和深深的疲憊取代。她額角滲着細密的汗珠,手指因為不停搗葯而微微顫抖。
「長天哥…」陳墨的聲音嘶啞乾澀,像是砂紙摩擦,「糧…只夠五天,還得是稀粥。葯…柳姐那邊…能用的都用了,『焚身瘟』…還是…」他說不下去了,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隔離區里那些焦黑蜷縮、痛苦哀嚎的身影,如同噩夢揮之不去。
五天!李長天的心猛地一沉,握刀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糧草斷絕的危機,在「七日焚身」的死亡陰影下,顯得更加猙獰可怖。他們被困在這座孤城裡,外面是隨時可能撲上來的官軍,裏面是瘋狂吞噬生命的瘟疫。絕望如同庫房內瀰漫的焦臭,無孔不入。
「紅袖…」李長天艱難地開口,聲音沙啞,「那些…染病的兄弟…真的…一點辦法都沒了?」他看向柳紅袖,眼神裡帶着最後一絲渺茫的希冀。自從瘟疫爆發,柳紅袖幾乎是唯一還在隔離區內外奔走、試圖挽救的人。她的醫術,成了這支瀕臨崩潰的隊伍里,最後一道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
柳紅袖抬起頭,清麗的臉龐沾着葯灰和塵土,眼下的烏青清晰可見。她看着李長天,嘴唇翕動了一下,眼中瞬間湧上濃得化不開的痛苦和無力感。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安慰的話,最終卻只是緩緩搖頭,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長天哥…我…我儘力了。能延緩痛苦的藥草也快沒了…那瘟毒…霸道無比…古籍上…沒有解法…」
一滴汗珠順着她的鬢角滑落,砸在搗葯的臼里,無聲無息。
她的疲憊和無力是如此真實,幾乎讓人無法懷疑。李長天痛苦地閉上眼,彷彿又看到了父親慘死時的樣子,無力感和憤怒在胸腔里衝撞。就在這時,趙鐵柱動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像一頭沉默的獵豹,走到牆角一堆繳獲的官軍雜物旁。他無視那些破損的皮甲和散落的文書,徑直用腳撥開一堆沾染了污跡的破布爛紙。他的動作精準而帶着一種令人心悸的壓迫感。然後,他彎下腰,從最底下,捻起了一小片不起眼的布角。
庫房裡微弱的光線似乎都集中在了他的指尖。那布片,顏色是官軍斥候慣用的靛青,但質地卻明顯比普通軍服細膩柔軟許多,透着一種不合身份的考究。布角邊緣,用極細的絲線,綉着一個微小的、幾乎難以辨認的篆體「柳」字。
空氣,瞬間凝固了。庫房外隔離區傳來的痛苦呻吟,此刻聽起來格外遙遠,又格外刺耳。風沙猛烈地拍打着殘破的窗欞,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五天?」趙鐵柱的聲音終於響起,不高,卻像冰錐,猛地刺穿了庫房裡絕望的沉寂。他緩緩轉過身,將那布片舉到油燈昏黃的光線下,那個微小的「柳」字在光影中顯得異常清晰。他的目光,銳利得如同淬了劇毒的箭矢,死死釘在柳紅袖驟然失色的臉上。「五天,足夠『焚身瘟』把咱們最後這點人燒成灰,也足夠…把咱們城破人亡、瘟神肆虐的『好消息』,一點不落地送到城外那些等着撿便宜的狗官手裡了吧,柳…姑娘?」
「鐵柱!你瘋了嗎?!」陳墨猛地站起來,聲音因為震驚和憤怒而變調,指着隔離區的方向,「紅袖這些天為了救兄弟們,命都快搭進去了!你…你怎麼能懷疑她?!」老劉也霍然起身,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布滿血絲的眼睛瞪着趙鐵柱,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憤怒。
柳紅袖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彷彿被無形的重錘擊中。她手中的葯杵「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搗了一半的藥草撒了一地。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嘴唇微微顫抖着。她看着趙鐵柱,又看看那片布,眼神里先是巨大的驚愕和茫然,隨即被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痛苦淹沒,最後,竟沉澱為一種近乎死水的、令人心寒的平靜。她沒有立刻辯解,這種沉默,本身就帶着一種可怕的力量。
「這片布,」趙鐵柱步步緊逼,聲音冰冷堅硬,每一個字都像砸在冰面上的石頭,「是從昨天傍晚死在隔離區外那個官軍探子身上找到的。那傢伙,就是來確認『焚身瘟』消息的!他臨死前,手死死摳着牆角,指甲縫裡,就嵌着這個!」他晃了晃手中的布片,目光如刀,「靛青斥候服,內襯卻是上好的貢品蘇錦,還綉着『柳』字…柳姑娘,你前天夜裡說去隔離區查看重症,回來時裙角沾的泥巴,帶着護城河特有的腥臭,跟那探子潛入的路線分毫不差!還有…」他的目光猛地射向柳紅袖腰間那個她從不離身的、裝着「珍稀藥粉」的褐色小皮囊,「那裏面裝的,根本不是救命葯!是信鴿用的精料!每次你『夜巡』之後,第二天官軍的調動就格外有針對性!上次我們被伏擊損失慘重,是不是你?這次『焚身瘟』的消息,是不是也是你放出去的?!」
趙鐵柱的指控如同連珠炮,每一個細節都指向一個冰冷的事實。陳墨和老劉臉上的憤怒僵住了,轉而變成了驚疑、受傷和一種被背叛的寒意。他們看向柳紅袖的眼神,充滿了動搖。李長天緩緩站了起來。他手中的環首刀垂在身側,刀尖微微顫抖。他看着柳紅袖,這個曾經在父親慘死後,在破廟裡與他歃血為盟、發誓要討個公道的「義妹」,這個在瘟疫中不顧自身安危、日夜照料傷患的「醫者」。憤怒的火焰在他胸腔里燃燒,但更深的,是一種被最信任之人從背後捅刀的、冰冷刺骨的劇痛,以及一種足以摧毀信念的、深不見底的失望。他想起隔離區里那些在絕望中化為焦炭的兄弟,想起他們死前看向柳紅袖時那充滿依賴和感激的眼神…這一切,難道都是精心設計的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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