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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地獄門開(一)身為河南節度副使的張巡一直認為自己不會為某件事去後悔。張巡自幼聰穎過人,還有過目不忘的外掛,家裡條件也不錯,書也就讀得多了些。當一些俗人動不動拿出什麼雙學位三學位炫耀嘚瑟的時候,他很不屑。他囊括的是全學科學位。學識淵博再加上思維縝密,想出錯似乎很難。對於睢陽的局勢,他作過全面的推演。他認為睢陽拱衞着江淮大地,是最關鍵的戰略衝要,可以說是一城一天下,朝廷是不可能放任睢陽被攻陷。如果能守住睢陽,說句擎天之功也不為過。丟了睢陽有失地之過,守住睢陽是擎天之功。所以,必須堅守睢陽,爭取時間,直到援軍到來。對於守城的技巧,張巡自信天下少有人及。唯一可慮的是城中食物缺乏。但是,這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下達以人為食的命令,對於張巡張大人來說,並不算什麼。吃人而已。歷史上吃人的事數不勝數,時間近點的三國曹操吃過、劉備吃過、臧洪吃過等等大家都在吃。更何況在命令之前,睢陽城裡已經有不少先行者私下做些易子而食的勾當。自己不過是把吃人公開化合法化規範化。僅此而已,真的算不了什麼。在所有的吃人的故事裏,張巡認為三國臧洪的吃法最具借鑒。於是,他也效仿臧洪殺了自己的愛妾給將士們食用。效果果然也和傳說中一樣,將士感動莫名。唯一有點小不快的是,小妾盯着自己的目光不是從容,而是漠然中帶着冷意,一接觸就讓人寒透骨髓。南霽雲的反應讓人很意外。這些年的風風雨雨,南八一直言聽計隨,風裡雨里水裡火里,從無質疑、從無怨言。這是最聽話的小弟。然而,在宣布完吃人的命令,張巡意外地看到南霽雲身上從未有過的抗拒。而當自己殺掉小妾時,更意外地從他身上感受到難以壓抑的悲憤與死意?南霽雲在軍中威望崇高,被稱為戰場上的上帝。如果被他公開反對某項命令,對現在的睢陽無疑是場災難。幸虧南霽雲很懂事。他只是沉默地選擇去赴死。莽漢的心思猜不透。鑽牛角尖的莽漢的腦迴路更是讓人難以捉摸。南八開始有不聽話的苗頭,他想去死就隨他的意吧。※※※※※※※※※吃人令的第一天,或許將士們還沉浸在吃小妾的感動與悲憤交織的亢奮中,事情進行得異常順利、異常平靜。成立了十來個捕食小隊;通告全城嚴禁私自吃人,必須有組織有計劃地一起吃;公告現階段食譜是老、幼、婦、弱。一切都有條不紊,自然得如水到渠成,平淡得如日升日落。甚至,張巡張大人還有點閑暇帶了幾個親兵搬土去城門將城門填死。睢陽城開始合法吃人的消息傳到城外尹子奇的耳里,尹子奇先是驚愕,繼而大笑,說:「張巡瘋了!」
接着,吩咐道:「從今天開始,對睢陽城只圍不攻。」
又似乎是在嘆息地補了一句:「不要去打擾他們。讓他們專心地互相吃罷。」
※※※※※※※※※吃人令的第三天,城市多了點晦暗不明的不安在躁動。有些食物開始藏匿甚至反抗,並且,有證據表明有本地士兵捲入其中。這種狀況雖然有預料但是發生得有點太早。張巡張大人有算無遺策的名聲,在他的籌劃中,早期的食物選擇,要盡量避開與官兵有瓜葛的人。這對穩定軍心是很有必要的。但他低估了人心的複雜。人與人相處,總會有些磕磕絆絆的齷齪事。有機靈的便趁機夾點私貨了恩怨。所幸的是這只是個別人個別事。真正泛起波瀾是第六天。※※※※※※※※※舒菖蒲原本是山裡的獨行盜,武藝還算不錯。有一次劫道剛好截住了張巡南霽雲二人。與南霽雲放對,比完拳腳比兵器,比完兵器比射箭,輸了個心服口服。當時張巡正四處拉人建隊伍,又愛惜他的武藝,便三言兩語地忽悠他下了山。因為作戰勇猛,現在的舒菖蒲已經是第二中隊隊長,算得上是名副其實的中層軍官了。收到吃人令,舒菖蒲心裏一片冰涼,只剩下一個念頭:逃離睢陽。舒菖蒲有個從來沒有對人說過的秘密,他自己曾經差點成了盤中餐。他十二三歲那年,家鄉大旱,接着又是蝗災。家裡幾天都沒有吃食。阿姆率先撐不住躺到了床上;不滿七歲的幼弟多吃了兩口土,鼓脹着肚子在阿姆身邊難受;阿爺勒緊褲腰帶進山,兩手空空地回來,把褲腰帶又緊了兩圈。天快黑的時候,家在不遠處的梅先生扶了根木棍,晃晃悠悠地來找阿爺說話。梅先生以前是教書的,飢荒前,每次阿爺進山有了收穫,都會上門來喝上一杯。梅先生見到阿爺,有氣無力地哭嚎:「大兄弟~~~我好餓啊~~~」兩人默默了片刻,梅先生抬起一隻手,抹了一把眼睛,突兀地說了句:「我們換孩子吧!」
阿爺的眼神忽然有些怕人。梅先生不敢去看阿爺,只是低着頭,目無焦點地盯着地上。他也沒有注意到捧着半碗水要幫阿爺待客的舒菖蒲走過來,自顧自地像是夢中囈語:「我們換孩子吧!我真的吃不下自己的親骨肉!我們換換吧!」
舒菖蒲毛骨悚然,梅先生過來是和阿爺商量要吃自己和小弟!當時他大腦一片空白,緊捧着的半碗水哆哆嗦嗦灑得只剩碗底。阿爺的目光斂去了神采,恢復到平常的樣子。他扭過頭看了一眼大兒子,目光帶着痛惜。然後回頭對着梅先生平淡地說:「梅先生,你走吧。以後也不要再來了。」
阿爺想了想,又多說了句:「梅先生,換了還是在吃自己的骨肉。世道如此,沒有人會在意你。」
梅先生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出門的時候摔了一跤,折斷了木棍。梅先生走了以後,阿爺上前把門掩好,過來將菖蒲手中的水碗拽走,把剩下的水舔了個乾淨。然後,他掃視了一圈空蕩蕩的屋子,嘆了口氣,說:「去阿姆那,等會我過來有話說。」
舒菖蒲眼裡還有驚恐,逃也似的跑進裡屋,爬上床,一手拽住阿姆,一手拽住小弟,匍匐着,渾身還在顫抖,像極待死的小獸。不一會,阿爺走了進來。阿爺走得有些慢,慢得有些蹣跚,進來的時候還扶了門框一把。阿爺走到床邊,坐下。伸過手撫摸阿姆的臉,慢慢地、一點點地、從額頭、眉毛、眼睛,到鼻子、嘴巴、下巴、臉頰。阿爺輕聲地說道:「山裡已經找不到野獸了。」
屋子裡靜悄悄的。阿爺停了一會,說:「剛才梅先生過來說要易子而食。」
說著,目光在兩個兒子身上停了會,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老天不給人活路啊!」
他又重複了一句,「老天不給人活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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