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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寒 蔥 河(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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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寒蔥河像個棄婦,被孤零零地遺落在東北邊境線上。

六十年前,我爹還是個血氣方剛的青年。他和我拉古叔,從山東和吉林兩個地方奔向這裏。

我爹在紅松樹下拾起飽滿的松塔,取一顆松籽兒在葉隙間的陽光里端詳着。松籽兒光滑飽滿,散發著幽幽的松脂香。我爹嘆:天公啊,還有這麼神奇的果子!然後拋向空中,松籽兒畫了個弧,掉進嘴裏。嘎嘣一聲兒,一顆飽滿的果仁兒就落在我爹的舌尖兒上。他肆無忌憚地咀嚼着,口舌生津。

松籽油滋潤了他乾涸的腸胃,只一會兒,他貧瘠的腸道就潤滑順暢起來,一個臭屁在森林裏炸響,嚇壞了趴在松塔上午餐的松鼠,它滿是條紋花兒的毛直立起來,睜圓了黃豆粒子樣兒的眼睛,似乎想看清這直立行走的入侵者。當它看着無數雙腳板踏過厚厚的針葉逼近它的時候,兩隻小爪子一抖,扔掉吃了一半的松塔,一跳,再一跳,竄了。

蒲扇樣兒的靈芝,草叢裡抖着複葉的野山參,紫瑩瑩的山葡萄,紅艷艷的枸杞子,綠油油的燈籠果兒,榛蘑、凍蘑、雞腿蘑、黑木耳、松茸,還有各種草藥…….它們從石縫兒中、草叢裡、樹底下,生機勃勃肆無忌憚地蓬勃招展,琳琅滿目的紅松,幾摟粗的樹榦,枝頭掛滿的松塔把我爹的眼睛砸暈了。他驚羨的眼神隨着筆直的樹榦直衝雲霄。

那時,我年輕的爹覺得自己走進了一個富饒的、彷彿永遠也取之不竭的寶藏。他興奮得像只野鹿,滿山亂竄。腳下一絆,我爹一低頭,一根干叉子(野鹿角)橫在腳板下。後來我爹給老家爺爺奶奶的信里這樣寫道:棒槌鳥兒放山參,石頭縫兒里長山珍,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進砂鍋里,娘啊,這不是瞎話,是真的!

寒蔥河是一條不急、不寬、深不沒膝蓋的河溝子,河水清澈見底兒,可見戲耍的魚兒,在河底的石縫兒里穿來穿去。兩岸是原始森林。在寒蔥河畔,到處都長滿了山蔥,山蔥的形狀像蘭花草,咬一口脆生生的,鮮甜微辣多汁。若干年後,當這片林子沒有樹木可伐的時候,城裡人就盯上了這裏的山蔥。後來,這些我們曾經和牛羊一起吃的東西被搬上了城市的餐桌,賣到了二十多塊錢一斤。再後來,我們就很難找到山蔥的蹤影兒了。

寒蔥河水清涼甘冽,河裡有很多叫不出名兒的魚兒,常歡蹦亂跳地鑽進我的褲管,順手一摸,一條尺八長的細鱗魚就被我高高地擎進天邊晚霞里,我抹一把濺在臉上的水珠兒,興奮地皺皺鼻子。晚上,爹舀幾瓢寒蔥河水潑進鐵鍋,魚兒收拾乾淨也扔進鍋,撒上一把鹽就蓋上蓋兒,什麼調料也不需要。樺木絆子火苗舔着鍋底兒,不一會兒,香氣就擠滿了小屋。當蛙聲兒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着狗叫聲兒懶散地拉開寒蔥河夜晚序幕的時候,粘稠小米粥樣兒白生生的魚湯就好了。我爹早準備好了香菜末,紅辣椒末兒,山蔥末兒。那麼隨手一撒。喝一口,粘稠鮮滑。濃濃的香味兒能滲透五臟六腑。說實話,我後來在各種星級酒店裡也沒有喝到過那麼香的魚湯。

寒蔥河風兒硬,吹得我皮膚像山上的核桃楸子一樣粗糙,粗糙結實的我在爹鮮美的魚湯里慢慢長大。

十四歲那年,我爹帶我去了趟縣城,那是我第一次離開寒蔥河,我生了蹼的腳掌離開了鬆軟的針葉踩在了比石頭還硬的水泥地上。我看見了明亮的路燈,寬闊的街道,高高的樓房,還有扭腰擺胯走路的女人。一陣風兒吹過,女人的裙子掀起來,雪白的大腿和走路時突突亂跳的胸脯,像是一個炸雷,將我從混沌中炸醒。我的身體里有一股子莫名的暗流涌動起來,某個部位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我聽見自己的身體像河水開凍樣兒地啪啪炸響。我忘記手裡咬了一半的香酥餅兒,瞪圓了眼珠子,張大了沾滿餅屑的嘴。直到我爹的大巴掌落到我的屁股上。

從那時起我對精緻富裕的生活產生了強烈的渴望,我結束了下河摸魚上樹掏鳥兒風兒一樣兒的日子。

搖曳的油燈下,我爹閃爍着小眼睛問,稀罕城裡的日子?我把頭埋進書本,嗯。小兔崽子,城裡有啥好?我一挺脖子,城裡有電燈,有汽車,有香酥餅兒,還有,城裡閨女好看!我翻翻眼珠想了想嘆,在城裡要飯也好過這窮山溝子!我說完這話他一巴掌拍在我後腦勺上,我頓時看見了數不清的星星滿世界亂飛。

我在林場斷斷續續的教育中讀完了初中進了鎮高中。二十歲,我以優異的成績離開了那裡。

我是寒蔥河第一個大學生。這件事着實讓我爹揚眉吐氣了好一陣子。

現在,不惑之年的我有了自己的企業,有了在政府機關供職體面優雅的妻子和讀大學的兒子,還有身後這個像春天裏的寒蔥兒般嬌嫩可口的小妹。她叫朵拉,大我兒子五歲。某些時候,她是我的秘書。我在明亮的辦公室里用現代化科技手段邊指點江山邊撫摸着她膚如凝脂的面頰,鈔票像寒蔥河的河水一樣流進我的口袋。

如果不是我那頑固不化的老爹,我早將「寒蔥河」這三個字拋到了爪哇國。但我不得不從明亮現代的都市帶着朵拉一次次奔向它,奔向河邊我家那座風雨飄搖了半個多世紀還在殘喘着的老宅子。而我爹,一個八十四歲步履蹣跚,生命之火搖搖欲墜的老頭兒,犟勁兒比寒蔥河的河水還綿長。這次,妻說,再接不來,就花高價雇個保姆放那兒算了!省得你見天兒地來回跑。我說你再說一遍,那可是我爹!

這些年,我爹趕走了一個排的保姆。

門前的地瓜花兒開了,嬌艷的花瓣兒在太陽底下嫵媚地伸展着,像是要抓住一縷陽光。我看過很多牡丹花卉,都比不過我爹手裡的地瓜花兒。我爹的地瓜花兒,紅的就是紅的,能掐出血來的那種紅。粉的就是粉的,一碰就流出清水樣兒的粉。嬌嫩的彷彿太陽一照就化了,風兒一吹就散了。朵拉看見那些花兒,尖叫一聲兒飛奔過去。我的夢裡一直有一個女人,像文秀嬸子一樣,或者像寒蔥河的其他婆娘一樣,挽挽袖子走進廚房就能端出一頓家常美味兒。妻不能,是因為出身高的有着體面工作的她根本不會,或者也想不到要為我這個土坷垃一樣的男人做這些。朵拉也沒想過,很多時候,她更像個孩子。

總之她們都拍手無塵,雖然不是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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