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同 學 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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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會

一、電話

接到電話的時候是晚上八點。於春在洗衣服，紅色塑料大盆里翻騰着黑黢黢的泡沫。於春的手指在裏面穿梭，像是游戈在小時候村口水泡子里的泥鰍。

志剛圍着水盆轉了兩圈，吐掉煙頭用穿拖鞋的腳碾滅。於春手裡搓着衣服眼角餘光斜着志剛的腳，此刻她似乎看見了塑料鞋底子上燙出個指肚大的疤痕，裏面沾滿了沙子、塵土，也許還有別的什麼東西。

志剛抬起腳踢了踢盆邊兒：是不是該歇了？低沉沙啞的嗓子眼裡溢出求歡的旖旎。於春抬頭白了他一眼：沒看見這一**子活！歇，累了一天了誰不想歇？衣服你洗？兒子的吃食你準備？明天我不出工了？說著話手上也用了力，一團泡沫裹着髒水飛出去濺到了志剛腳面子上。志剛後退了兩步臉漲成豬肝色，惱羞成怒地吼起來：老子就他媽的是個爬腳手架的泥瓦工，洗洗洗，洗他媽的也洗不幹凈！

兒子在隔板那邊拍着隔板嚎叫起來：吵吧，吵死我算了。你們不就盼着我死么？

志剛和於春對視了一眼，頓時萎靡了。志剛轉身回屋的時候惡狠狠地扔下一句話：下個月說啥也他媽的買台洗衣機！

兒子的乾嚎變了音：不愛伺候就掐死我啊！反正我也是累贅了。那筆賠償款不夠買洗衣機么，樓房怕也夠了吧，就我多餘了！我就知道我多餘，誰願意養個殘廢呢？再生一個孩子吧，生一個能給你們養老送終、能讓你們抱孫子的，讓我死了吧，老天爺，打個雷，劈死我吧……兒子越說越多，哭聲越來越大。

半晌，於春抬起手背抹了一把臉，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胸口還是滿滿的，像是塞了棉花。

月亮和門燈同時掛在於春的頭頂上。光線還是不好，混混沌沌的。於春仰起頭看了一眼，月亮前面有一層薄紗，遮得月光也淡了。門燈四周有無數只蚊蟲在打旋，擋得燈光也昏了。

這時候，電話響了。

使勁兒甩甩手又在圍裙上抹了抹拿起電話。***說：你還記得吧，就是那個總拖着鼻涕的，坐在第一排，說話都不利索的那個？於春皺了皺眉毛：燕子，你說啥呢？誰啊？***又說：同學，咱初中同學啊。於春沉吟了一下：張子旭？電話那頭的***像是點燃的炮仗：對呀，真想不到啊，人家現在是省政府秘書長！還有那個總找你幫他寫家庭作業的那個？於春又擰緊了眉毛，眼前浮現出一些稚氣未脫的面孔。當年於春在班級是出了名的尖子生，找她幫忙寫作業多了，這一刻還真想不起來***說的是誰。半晌，電話那頭傳來一串刺耳的笑聲：作業本里夾着給你寫的情書，你把情書給批改了，找出了六個錯別字畫了圈的那個。於春抬眼瞄了一眼窗子，裏面傳來志剛的鼾聲，鼾聲很大也很深重，彷彿承載不動的生活。夜色也隨着志剛的鼾聲發起了抖。

於春直了直酸痛的腰背：李建設啊。

隔着電話於春似乎看見了***的表情，挑着紋繡得整整齊齊的眉毛，瞪着歐式眼睛撇着紅唇，這是她誇張時一貫的表情：人家現在幹啥？你猜？於春淡淡地：我猜不出，這麼晚了，猜人家幹什麼。

幹什麼？同學聚會！三十周年聚會，後天，也就是三十號。從早上七點集合一直到夜裡，回學校、拍照、談感想、吃飯、唱歌……我明天把通知給你送去！

於春打斷她說：不用給我送我不去。

啥？不去？姐姐，你這個死腦筋，李建設現在可是省里建設局副局長。你家賠償款要回來了？再說，你家那口子是幹啥的？咱可是同窗三載的同學，說不定人家一彈小拇指咱就發財了。

撂下電話於春接着搓衣服。月亮已經完全隱進了雲層。光線更混沌了。

二、一個人的夜晚

三十周年了。

於春問志剛：你不是說你上學的時候沒掉下來前三名么？志剛皺皺眉毛：是啊，咋？不信？不信你問來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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