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青藤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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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飛馳的列車上，從山東濟南直奔北國冰城哈爾濱，看着窗外肥沃的黑土地和連綿起伏的青山。我知道，我離我的兒子不遠了。

十年，我離開他時候他才一歲半，還只是一個剛剛蹣跚學步、咿呀學語、憨態可鞠的小娃娃。我把他交到冬梅手上，看着冬梅牽着一步三回頭的他淡出我的視線。現在他十二歲了，從冬梅定期寄給我的照片中，我看到他從一個娃娃長成一名優秀的小學生。冬梅在電話里說：回來吧，小魚，我知道你想潤兒，回來看看他。

１、孤苦無依的我

十一年前，我二十二歲。大學夢徹底地破滅後，我用父母臨終前給我留下上大學的錢租了臨街的一間小房子，開了這家叫做青藤茶的小茶館。我用盡了所有的精力去經營這家小茶館。我知道，可以讓無依無靠的賴以生存的，只有這家小茶館了。我用八成的干玫瑰花瓣兒泡茶，八十度的開水沖泡。鮮艷的花瓣兒在透明的杯子里嫵媚地翻轉。喝上一口，唇齒留香，我的茶館也因此小有名氣。

父母在世的時候，我生活的像個公主。我是他們的獨生女兒，從小被他們寶貝着長大。所有的一切都結束在高中三年級的那個寒假，一個疲勞駕駛的卡車司機將載有我父母的出租車撞飛了出去……我那年毫無疑問地落榜了，儘管我平時成績很好。可我無法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讓自己從失去雙親的悲痛中走出來。後來就烙下了毛病，一考試就頭疼，眼前就晃動着爸媽的臉。我又復讀了兩年，結果只是增加了兩次失敗的記錄而已。

第三年，我用父母為我留下那筆已經不多了的錢開了茶館。從那以後我一直住在茶館裏，不敢再回家。家裡到處都是爸媽慈愛的絮叨、朗朗的笑聲。我常出現幻覺，一會兒媽去陽台晒衣服，一會兒爸在廚房給我做吃也吃不夠的可樂雞翅。我常半夜哭泣着醒來，跑到爸媽的房間里去，那張碩大的雙人床自然空空的，像我的心。後來，我以很低的價格將那間我從小住到大的房子租了出去。

生意不忙的時候，我會坐在靠近窗子邊的那張桌子前，鋪開潔白的紙張和着飛揚的思緒將呆板的方塊字碼寫成短成長的故事，再用信封裝好連同我的夢想撒向全國各地。

慢慢地，有樣刊和稿費飛回來。

２、刻進生命里的愛

吳誠第一次來喝茶是正午十二點，很少有人在這個時間來喝茶。他站在我面前時我正沉浸在我的故事裏不能自拔。他用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桌子說：嗨，來壺青藤茶。我趕緊收拾了紙筆斬斷了思路去燒水。青藤茶是我自己調配的，用上好的徽毛尖兒泡好，加上幾片八成乾的玫瑰花瓣。端到他面前時他笑了笑：謝謝，你去忙吧，我為他打開了音樂，輕柔舒緩的鋼琴曲流瀉開來。

由於沒有別的客人可以招呼，我很快又回到我的故事中去了。當我很滿意地為我的故事划上句號時，天不知道什麼時候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吳誠依舊坐在那裡，那是三個小時以後了。我幾乎忘記了他的存在。

後來吳誠這樣形容那天：一個下着小雨的日子，一壺翻滾着玫瑰花瓣的茶，一支優美的曲子，一個梳着巴黎髻的女孩在窗前寫故事。他說，那時一副讓人沉醉的畫卷。將永遠刻進他的記憶里。

吳誠開始經常光顧茶館，他說這是一個讓心靈徹底放鬆的地方。他有時給我帶來一些葡萄乾薯片榛子之類的小零食。有時會幫我煮一杯咖啡放在我的案頭，還說這叫紅袖添香，我仰頭看着他一米八的大個子笑了，心裏卻有一種莫名的情愫在升騰。

當吳誠第Ｎ次來茶館喝茶的時候帶了一大把玫瑰，玫瑰花叢中有一張卡片，上面寫着；有茶的地方有了你，有你的地方有了愛。他正式求愛了。我答應了他，連矜持一下都沒有。我喜歡他坐在角落裡獃獃地看我的樣子。喜歡他發獃時將目光穿越很遠，有些深不可測的蒼桑。依偎在吳誠寬大的懷抱里我傻傻地問：吳誠，你那麼帥，那麼優秀，為什麼會注意貌不驚人的我呢？吳誠笑着用唇掠過我的額頭鼻尖，落在我顫抖的唇上。他用磁性的聲音在我耳邊呢喃：腹有詩書氣自華，小傻瓜，你的卓而不群不是那些花瓶式的女人可以比的，你像空曠山谷中的一株玉蘭花，不以無人欣賞而不芳。誰不願意聽這樣的話呢？我醉了，醉倒在吳誠濃得化不開的愛戀里。我甚至沒有想過，這麼優秀（那時他是這座城市中有名的一家公司里的總經理）的吳誠二十九歲了，為什麼還沒有戀愛結婚。真像他說得那樣，是因為我沒出現么？我父母雙亡，等我從陰影中走出來時我遇見了吳誠，在相愛的日子裏，我單純而愚蠢。

那年秋天，我懷孕了，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吳誠時他欣喜地抓住我的肩頭叫：真的嗎？你有了孩子？我的孩子？然後吳誠說，他要馬上回老家去，將這個消息告訴父母，一個星期後回來，讓我等他。那天我才知道，吳誠的父母原來都住在鄉下。

３、愛的背後

我開始掰着手指算吳誠的歸期，我幻想着婚禮的情景。我甚至給肚裏寶寶取好了名子，我以為我們的愛情會像童話故事中那樣：王子和公主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

我沒等到吳誠，一個讓我憂心如焚的下午，冬梅走進了我的茶館。她用那雙水汪汪哀怨的大眼睛掃視了一下茶館後，目光落在我戴着高度近視鏡的臉上問：你是施小魚？我看着面前這個長相美麗穿着精緻的女人，搜遍我所有的記憶也沒想起她是誰。我說，是啊，我是施小魚，你是？她用平和的聲調對我說：我是吳誠的妻子，我叫冬梅。我們結婚四年了。我站在她面前，大腦有瞬間的空白，然後我聽見有炸雷從我頭頂滾過，在那個艷陽高照的午後，我暈了過去。

我醒來時躺在醫院裏，手上綁着輸液的針管。冬梅坐在我對面的病床上，她皺着眉問：你還懷了他的孩子？我說是，我不僅懷了他的孩子，而且還在等着他來娶我。他告訴我他回鄉下和父母商量婚事去了。他沒有告訴過我他結婚了。我從來沒想過要做第三者。

輸完液送我回茶館，冬梅拿出了她和吳誠的結婚證。結婚證上她依偎在吳誠身邊，笑靨如花。她還對我講了她和吳誠的故事：她們是同學，吳誠的家在鄉下一個偏遠的農村，考上大學來這裏讀書。畢業後工作很難找，冬梅的父親是那家規模很大的公司的董事長。在冬梅的幫助下他進了那家公司，吳誠在事業風聲水起的時候迎娶了冬梅。冬梅說，結婚後她們的生活很幸福，她惟一對不起吳誠的地方就是不能給他生一個孩子，因為她是個生理上不完整的女人。說到這裏，冬梅泣不成聲，她說，她是那麼愛吳誠，甚至為了他放棄了父親安排她出國留學的機會，可是吳誠卻對背叛了她。她還說怪不得最近吳誠對她恭敬有餘熱情不足，原來是因為有了我。她說這些話時一張俏麗的臉上寫滿了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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