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在遠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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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嘉妮

米雪和我說再見的時候，我正放下記譜子的筆。我看錶，下午５點。米雪說，嘉妮，今天你值晚班，就剩下豆豆了，在操場上，說什麼也不回教室。這孩子，哎，最近不知道有什麼心事，小小年紀那麼沉默。米雪最後一句話被她的高跟鞋敲去了半句。

今天是周末，永晨說下班來接我去吃麻辣蟹。他說，今天他一個人在家。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很曖昧，這傢伙，不知道又在使什麼花樣兒。他問我很多次什麼時候嫁給他，我一直沒有回答。面對永晨很多時候我不知所措，一切都很正常，而我又覺得哪裡不對卻又不知道哪裡不對。好家世、好工作、很好的人。媽說，一個女孩子能嫁這樣兒的，算是福氣了。永晨一直是爸爸媽媽心中最理想的乘龍快婿，媽在我們讀中學的時候就和永晨的媽相約做兒女親家了。她們在我剛大學畢業的時候就經常熱火朝天地說婚禮的布置、彩車的牌子、喜帖的印製。每次我逃開，找一個通風涼爽的去處。逃到瑪格麗特·米切爾的世界裏去，跟隨着郝思嘉一起動蕩沉浮。母親常對着我的背影兒恨恨擠出一句：都２６歲了，這一天一天的想什麼呢。永晨總會在這個時候及時地跳出來袒護我，哦，沒事，她是可能婚前恐懼症，給她一段時間就好。

春天的黃昏很醉人。微風、斜陽、嬌嫩的柳枝在微風裡飄着，空氣中到都是淡淡的草香。她坐在操場的鞦韆上，兩隻小**疊着。童花頭，淺粉色的公主裙，兩隻毛嘟嘟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一點一點西沉的落日，她真像個童話里的小公主。我走近她，俯身：豆豆，你着急了是么，老師陪你盪鞦韆吧。一會兒爸爸媽媽就來接你了。她的睫毛抖了一下，眼神依然被長長的睫毛牽向遠處：老師，爸爸媽媽不會來了，今天舅舅來，以後也是舅舅來。爸爸媽媽離婚了，媽媽去了美國。以後我是舅舅的孩子，這是舅舅說的。她說這些的時候，蘋果樣兒的臉蛋兒上看不到任何錶情。我的心針扎般地疼了一下，離婚，不是五歲的年紀可以承載得起的東西。我將她抱在懷裡，我的下顎抵住她柔軟馨香的頭髮，靜靜地陪她一起看落日。

二、辛迪

姐姐離婚了，媽媽坐在客廳里，一副天都塌下來的樣子。她的面前是一大堆用過的紙巾，她的淚水還在源源不斷地流下來。我看着她的樣子想，你是為姐姐心痛還是藉此發泄自己呢？在我心裏，爸爸媽媽才應該離婚的。這幾年，隨着爸爸職務不斷升高，媽媽的笑容也越來越牽強。我甚至知道，爸爸在新區有一套房子，那裏面住着一個細腰大眼的女人。反貪局局長，是個許多人想與之為友的職位。他不是柳下惠。他有很多不回家的理由。爸爸越忙，媽媽的眉頭就越擰越緊。我聽見過他們的爭吵，媽媽說：剛五十多歲，你就不行了？前一天還是老虎呢後一天就變蔫茄子了？連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也沒有。老李，你當我是傻子，騙鬼呢？爸爸壓低着聲音：怎麼？這日子你過得不舒服？不想過了？媽媽剛要燃起的氣焰在他藐視不屑陰冷的語氣中收斂了去。

我從容地從卧室出來走出門。我知道媽媽不想失去這一切。她最大的反抗就是陰着臉不理爸爸一個人搬到樓下的客房裡去住罷了。而這正是爸爸求之不得的。他們拿對方當空氣一樣各自吃飯各自睡覺，形同陌路。只要我在家或者家裡來客人了，他們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互相吹捧着做出一副恩愛有加的樣子。最熟悉的陌生人，說的就是他們吧。前一陣子，我高考失敗，他們倆忽然摒棄前嫌在客廳里一談就是一個多小時。並很默契地統一戰線對付我。那天，媽媽說：辛迪，你去留學，你劉伯伯贊助，爸爸已經着手給你辦理了，這段時間你先去新橋學英語。

媽媽口中的劉伯伯我知道，就是那個脖子上掛了一條大粗金鏈子俗不可耐的商人。看到我爸爸，他能把頭低進褲襠里，平時鞍前馬後，對我爸爸比我這個當兒子的都孝順。我脖子一仰：我不去留學，我要去學汽修。什麼？你再說一遍！他們倆幾乎同時跳起來。我看了他們一眼，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有這麼誇張么，我學汽修又不是去吸毒。從小到大我就這麼一個理想，我打算一邊學汽修一邊繼續我很多年的研究。怎樣讓汽車排出來氧氣而不是對人體有害的二氧化碳。這個想法很多人聽了反應不同。我的班主任摸摸我的額頭：發燒了？這孩子，長了個什麼腦子啊。我爸爸咬着後槽牙告訴我：汽修，你想都不要想，我李宏偉怎麼會生出來你這麼不爭氣的兒子？考學考不上，你讓老子顏面掃地，現在自費留學你又不去？我告訴你，留學是你唯一的出路！我老李不允許有一個做汽車修理工的兒子，我丟不起這人！我想跳起來對他吼：比起你做的那些男盜女娼的事情來，誰更丟人？但是我沒說，媽媽在一邊，我看見她的眼圈是紅的。我總要給她一個在我面前繼續偽裝幸福的理由，我憤怒地拿起車鑰匙沖了出去。

今天開始，我要開始照顧豆豆。姐姐去了美國，姐夫終於藉助爸爸的權力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我聰明絕頂的爸爸忽略了一個常理，連動物都知道的常理，貓教老虎的時候還留了一招呢。我姐夫在得到了一切後一腳踢開了從小因燙傷而變得醜陋不堪的姐姐。

我從沒見過這樣美麗的畫面。她抱着豆豆坐在在垂柳下面的鞦韆上。淺綠色的連衣裙，白色坡跟兒細帶子涼鞋。她的長髮垂下來，蓋住了她的肩膀和豆豆的身體。她和豆豆都痴痴地望着天邊的落日，她的睫毛很長，微卷，她的鼻子小巧微翹，她的嘴唇像花瓣兒一樣。她像個女神，渾身都散發著母性的柔美。餘暉將她們渲染成一幅絕美的油畫。我的心像是被什麼重重地敲打了一下，沒有規則地跳起來。

三、永晨

我接嘉妮的時候看見了一個男孩子。是的，我確定他是男孩子而不是男人。他嘴角的絨毛很淡，眉眼初展。臉上還有青春痘，看上去最多不過十**歲。這只是個孩子，我對自己說。但是我沒有理由地心慌起來，這是個讓我感到很不安的男孩子。嘉妮抱着晚接的小女孩兒坐在鞦韆上。她們那麼安然恬靜地看着夕陽，夕陽給她們的輪廓塗上了一層金邊。我的嘉妮真美，美的那麼純凈不沾染世間的一點塵埃的樣子，像是上帝遺落在人間的仙女，渾身散發著聖潔的光輝。男孩子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他的眼睛裏有與年齡不符的火焰在跳動，這是讓我不安的理由。

吃完了麻辣蟹回到我家，爸爸媽媽不在，這是我們之前約好的。我需要一個獨立的空間向嘉妮求婚，爸爸臨走的時候給了我一拳：小子，不許失敗！

我愛嘉妮十幾年，從學生時代就愛，她在哪裡我就在哪裡。同學拿毛毛蟲嚇她，鞋子壞了，自行車鏈子掉了，男同學騷擾…．．我都在她身邊。我們牽手擁抱接吻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彷彿已經做了一輩子夫妻那樣自然。後來，她考去冰城讀大學，我也跟了去。這些爸爸媽媽都知道，他們很滿意嘉妮，只是對我們這樣不死不活地一拖十幾年有點焦躁，盼着抱孫子盼得他們頭髮都白了。

房間里是爸爸媽媽幫忙布置好的，燭光、玫瑰、紅酒。紅得滴血的玫瑰，弄得滿屋子香氣四溢。我拿出戒指對着呆若木雞的嘉妮跪了下去。我以為嘉妮會驚喜，不驚喜含羞也好。但是她呆若木雞。我不能解釋呆若木雞是什麼意思。嘉妮沒有讓我替她戴上戒指，但是她收下了戒指，裝進了淺綠色的手包里。我吻着她冰冷的嘴唇，忽然心慌意亂，這樣的結果，我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

我的眼前又出現了那個男孩子，那個稚氣未脫的男孩子，和他眼裡跳動着的火焰，我的不安又來了。

四、豆豆

爸爸媽媽離婚了，這是姥姥告訴我的，媽媽說去國外學習，爸爸說出門開會，他們一直這樣，我以為是真的，當我鬧着打電話給他們倆說想他們的時候姥姥突然哭了，她說：寶貝，你爸爸媽媽離婚了。你爸爸是個混蛋，他不愛你媽媽，他把你媽媽當成梯子來爬…．．他和你姥爺一樣是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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