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綁架（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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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子搖搖晃晃，一陣奇怪的呼嘯在我頭頂掠過，那是全三娘離開的聲音吧。我快站不住了，風再大一點，我便會被軟綿綿地吹倒在地。

我不知怎麼回的香煙廠。

工人們正在吃飯，我渾身癱軟，跌坐在唯一的空位上。賀伯伯發覺我不對勁，不停問發生了什麼，可是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父親也着急了，搖晃我的胳膊，「邱青，又遇到什麼事了？」

望着父親，我突然有了力氣。只是未曾開口，眼淚先鑽出來，「爹，全三娘，她，她可能快死了！」

父親難以置信地望着我，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他摳了摳耳朵，再次問道，「你說什麼？全三娘怎麼啦？」

我的眼淚決堤了，「剛才在大街上有個陌生人找到李全三，說他娘滑倒了，後腦勺磕在地面，傷勢特別嚴重，現在還醫院搶救。那人直接把李全三接走了。我真怕，李全三變成沒娘的孩子……」

碗筷相碰的聲響驟然停止，我的抽泣聲特別突兀。在動蕩年月，「死亡」是最敏感的話題，它與在座每一個人都有或遠或近的關係。父親一如既往的冷靜，點燃了一根祥瑞牌香煙。父親的手有些顫抖，他狠狠吸了一口煙，「全三娘在哪個醫院，你知道不？」

我搖搖頭，那男人火急火燎，態度堅決，不准我問東問西。我只知在醫院，竟連醫院的名字都沒問明白。我真是愚笨！

父親又猛吸兩大口，問賀伯伯，「明湖路附近有什麼醫院？」

「有正大醫院。」賀伯伯與賀老闆傳遞着眼神，賀老闆接着說：「更遠一點還有齊魯醫院。」

賀璋頗為積極地喊道：「還有中德醫院，不過那是戰地醫院，專門收治傷員。」他摸着下巴，喃喃自語，「那家醫院離明湖路好像有點遠。」

我擤一把鼻涕，吃不準父親的意圖。父親一把將我拉起來，「走，咱們去正大醫院。」

他問賀老闆，「能不能派幾個年輕人去齊魯醫院看看。病人姓郭，叫……」父親看看我，我看着他，平常我們直呼「全三娘」，只知道她姓郭，卻不知她的大名。「病人的歲數和我差不多，很瘦，黑眼圈很重、白髮很多。總之，你們見到醫生就問，今天有沒有收治腦袋摔傷的病人。一旦找到，立刻通知我們。」

話音未落，賀璋和他的兄弟已經站在我們面前，「邱師傅，那我們去中德醫院找找。」

父親點點頭，彷彿是發號施令，大家一齊湧向樓梯。胖大娘聞聲從廚房探出腦袋，「這就走啦？飯還沒吃完呢！」

父親頭也不回，揮一揮手，「人命關天。」

父親吩咐他們，「不管能否找到，咱們都在明湖路口會和。」

留在煙廠的只有賀老闆、賀伯伯和幾個體弱的女工。如此大動干戈，在煙廠居住近兩個月的我，還是破天荒頭一遭遇到。這還是那個憋悶的、工人們像傀儡一樣活着的祥瑞香煙廠嗎？與全三娘素昧平生，他們卻如此積極，真叫人感動。

我與父親順着居仁街向正大醫院狂奔而去。工人們的影子如鬼魅，在居仁街與小路的交叉口消失不見。夜幕完全降臨，崎嶇的道路只靠月光照明。夜市亦散場，路上黑洞洞，一個人影都見不到。遠處傳來蒼涼的狗吠，打更人孤獨地敲着梆子。

我好幾次被坑窪絆得踉蹌，多虧父親才沒摔倒。離醫院越近，我的心越慌亂。我渴望見到脫離危險的全三娘，又害怕見到全三娘的時候，她已雙眼緊閉，沒有呼吸……

我望着前方模糊的燈光，回頭看了一眼居仁街。我彷彿看到，在路的盡頭，又黑又藍的天空下，祥瑞香煙廠矗立在夜色中，賀老闆他們在門口眺望，熱切地等待我們帶回好消息。

我把心一橫，不斷給自己打氣：全三娘，等我，一定要等我！

父親用力握住我的手，抬起頭，正大醫院已經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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