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牙
魯彥
一
「我的穀子少啦!」
一天早上,阿德哥到穀倉里來拿穀子的時候,湊巧碰到阿長嫂也在那裡拿穀子。她看見他進去,不打一個招呼,劈頭就是這末一句,眼光銳利地盯住了他,彷彿在懷疑着那沒良心的勾當是他乾的一樣。
阿德哥氣忿地揭開自己的穀倉,裏面一個角落裡,周圍約有三寸寬,凹下了寸把深;——他的穀子可真的少了!
這在十天前,是和外邊一樣平的,甚至可以說,還要高了一點,因為他總是就近邊的拿,拿不到裏面去。若說是外來的賊,一定夜裡進來,成籮成擔的偷了,決不止這一點;偷到了手,便得開開大門抬出去挑出去。然而大門是他開關的,可沒有一天早上不好好關着。裏面的賊呢,別的人家沒有婚喪大事,也沒有礱谷做衣服,沒有緣由進祖堂。穀倉就在祖堂的後面,不走祖堂是沒有別的路的。後堂只有他和阿長嫂兩家有份,別人家即使進了祖堂,又誰敢走進後堂呢?
他這樣想着,腳底下忽然踏到了一粒一粒的穀子。低下頭去,他看見在他的穀倉和阿長嫂的穀倉中間,散落着很多的穀子。阿德哥抬起頭來,也用銳利的眼光盯住了她,氣忿地說:
「鬼偷的!」
「可不是鬼偷的是什麼!」阿長嫂噘一噘嘴,惡意地笑了一笑。
這嘴臉叫他受不了,倘若阿長嫂是男人,他早已拍的一個耳光打過去了。——然而她是女人,阿德哥只得按捺住了。
「大家鎖起來!」
「你鎖吧!我是孤孀,不怕人家吃掉我!……」
他跳起來了:
「你不鎖,我也不鎖,我也不怕人家吃掉我!」他氣得穀子也不拿,丟着籮走了。
「明明是她拿了我的,故意把裏面的扒一點到外邊,又假裝着她自己的穀子也少啦!」他回到家裡,氣洶洶對他的妻子說,「少了穀子還不要緊,我阿德活了四十多歲,今天卻被那惡婆誣做賊看啦!」
「她仗着孤孀的勢,你怕她,我就不怕!……」阿德嫂咬着牙齒說。要不是她的大女兒阿珍拚命扯住她,她便跑到阿長嫂那邊去了。
阿德哥的房子是在祖堂的西邊,前後兩間,阿長嫂的在東邊,也是前後兩間。後堂正在他們兩家的後房的中間。後堂外的一個院子,是兩家有份的。他們的曾祖父這樣的分給他們的祖父,祖父傳給了他們的父親,父親又傳給了他們。他們都是三代單丁。阿長哥已在三年前死了,只剩下阿長嫂和一個十三歲的兒子阿生。阿德哥這邊倒有兩個女的,兩個男的。自從阿長哥死後,阿長嫂時常到阿德哥家裡來麻煩,今天討這樣,明天借那樣,還時時哽哽咽咽的訴苦,說她窮,過不得日子。阿德嫂早就夠討厭她了。論財產,阿長嫂的田比她多。論人口,比她少。論家事,比她清閑。然而阿長嫂還不知足,老是藉着孤孀為名,想從她這裏拿些什麼東西去。一隻碗,一根草,都要借,借去了就不歸還。
「現在又拿我們的穀子啦!」阿德嫂對着阿德哥狠狠的說,「都是你這老不死,老是說算啦算啦,她是孤孀!你得了她什麼好處?……我可不答應!再不準借什麼給她——一根草也不答應!……阿嫂,阿嫂,少喊些吧!真肉麻!」
「算啦,算啦!好好的同你說,老是先自己吵起來!——你想個什麼方法,穀子不再少呢?她可不願意我們鎖起來。」
「不中用的男人!到你的田裡去吧!我自有辦法的!」
第二天早上,阿德嫂床邊的板壁上挖了一個小小的洞。從這洞里,可以望到後堂的兩個穀倉。
「偷吧!好偷啦!」她故意大聲的說著。
這時後堂那邊忽然發出聲音來了,好像是切切的語聲,躡着腳走路聲。
阿德嫂跪在床上,貼着板壁,貫注了精神,往後堂的上下左右搜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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