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孔子還很雄壯的時候,他與他的弟子們趕着馬車,在阡陌間奔波,周遊列國。雖然勞頓辛苦,風塵滿面,但那情景卻有趣動人:孔子談笑風生,弟子們興高采烈。碰了那麼多的壁,卻不能碰掉他們的熱情、信心與幽默感。孔子坐在馬車上弦歌不絕,弟子們也齊聲歌唱,到了大樹下,演禮之餘,仍然是鼓瑟鳴琴,與蟬同歌。他們去武城,在郊外很遠的地方就聽到城中傳出的百姓們的歌詠之聲,那是弟子子游在用音樂對百姓進行教化陶冶呢,孔子欣慰地莞爾而笑……
你看,孔子周遊列國,在野外行進時,很像是鄉村歌手或什麼樂隊在巡迴演出。雖然孔子內心很沉重,很嚴肅,但他們的這個政治隊伍,竟毫無政治的嚴峻與刻板,而是緊張團結,嚴肅活潑,很富於浪漫情調。
後來,孔子死了。「將軍一去,大樹飄零。」中原大地的田野上一下子冷清了下來,如同曲終人散,花落春空,頗令人氣悶、寂寞與傷感。
在那人生的渡口邊,真的沒有「問津者」了么?
孔子死後的短暫的真空中,那種氛圍很像中唐韋應物的那首《滁州西澗》: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這是一種輝煌過後的黯淡,熱鬧過後的清冷,繁華過後的蕭條。幽草依然芳香,而人跡已杳,黃鸝一兩聲清脆的鳴叫也如同碎玉,入水無聲。笙歌散盡,遊人斂跡,春空難耐。哲人哪裡去了?真的是如孔子所云:「哲人其萎」了么?
在專制時代,哲人是時代的唯一亮點。孔子這風中之燭熄滅之後,世界真的又踅入「萬古長如夜」的黑暗中去了嗎?
我們在等待。難道大路盡頭再也沒有魯迅筆下「過客」一類的人出現了嗎?
這個等待的時間並不長,但令人心驚膽顫。
我們不知道我們的希望是否還在。
我們甚至不知道我們還該不該等待。
我們不知道孔子播下的文化種子,是已然霉爛,還是正在悄悄地抽芽。
終於,在大路的盡頭,我們看到了一個獨行的身影踟躇而來。我們欣慰之餘又不禁黯然神傷:再不是孔子那樣的車轔轔馬蕭蕭的浪漫之旅了,來者是一個獨行客:他光着頭,赤着腳,穿着粗短布的衣衫,面目黧黑,焦慮急切。他腰中的短劍與眼神中的堅毅,使我們心中一驚:這是一個俠客!
這就是墨子。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劍俠,最偉大的劍俠!
這劍俠來路不明。這更增加了他的神秘感。司馬遷在《史記》中大做《遊俠列傳》,但對遊俠之祖,墨子,卻幾無記載,只在《孟子荀卿列傳》的最後,附了了數言,權作敷衍:「蓋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為節用。或曰並孔子時,或曰在其後。」我對司馬遷的《孟荀列傳》最為困惑,這篇文字好像很不是那麼回事。名叫《孟子荀卿列傳》,卻在寫孟子時,寥寥數語,且語焉而不詳,擇也而不精,寫孔子之後、孟子之前最偉大之人物墨子,更是如此草草,連起碼的考證都不去做。這就使後人大為麻煩。現在,關於墨子的生卒年,我們只能說他與楚惠王大約同時,再擴大一點說,可以說是生在公元前468年至公元前376年之間(孫詒讓的考證)。甚至他的姓名,都有不同的說法:有說他叫墨翟,又有人說他叫翟烏。錢穆認為墨子因崇尚苦行,形同受刑之人,而墨刑乃古代刑名之一,故被人稱為墨。我想如果可以這樣推理,還有兩點也可當作「墨」之來源:一是墨子是木匠,慣用繩墨,故姓墨,二是墨子臉黑而姓墨。關於他的籍貫,更是莫衷一是,甚至荒誕不經。司馬遷說他是宋人(晉葛洪也持此說),畢沅、武億說是楚人,高誘說是魯人,胡懷琛、衞聚賢說他是印度人,全祖同、陳盛良又認定他是阿拉伯人。他的出身,有人說他是孤竹君之後,與孔子同祖,有人說他是平民,錢穆甚至認定他是刑徒奴隸。
武俠小說大師金庸筆下的大俠們,都有一段身世之謎,撲朔迷離,頗增神秘感。墨子的身世之謎,也夠懸人之念的了!
而墨子的學術淵源又如何呢?
《淮南子·要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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