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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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俊良回到公寓，抬頭望着暗沉沉的黑夜中明暗不一的萬家燈火，窗戶里傾泄而出的光芒影影綽綽照着他腳下的路，可抬腳向前卻是那般艱難。

許俊良緩緩打開門，明曼羅如雕塑般坐在沙發上，聽見他回來，紋絲不動，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許俊良緩緩走到沙發前，不敢抬頭看她，脖頸低垂，恨不得將頭埋進胸膛里。他清了清嗓子，緩緩開口，剛叫了聲：「曼羅！」餘下的話戛然而止，突兀得好像錄音機里的磁帶被絞住。

許俊良猛地抓起茶几上放着的一張檢驗單，烏黑混濁的圖片里有一個明顯的橢圓狀點，結論上清清楚楚的寫着「妊娠5周」。許俊良被這輕飄飄的紙片打懵了，他抬眼看着面無表情審視着他的明曼羅，手腳發顫，渾身的血液忘記了流動。

怎麼會這樣？她竟然有了孩子，那還怎麼提彼此退一步，冷靜的想一想？他怎麼能夠要求明曼羅給他一些時間去國際影壇上闖一闖？他剛剛學會飛翔，就要被孩子捆住翅膀嗎？

明曼羅看着許俊良抽搐的表情，心底一片冰涼，這就是她愛的死去活來的男人，毫無擔當，薄情自私，她怎麼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可悲的是，即便如此，她依然心存希望，盼着他能回頭，與她攜手百年。

也許只有一分鐘，也許過了一小時，許俊良走到明曼羅的身邊坐下，緊緊摟住明曼羅，在她耳邊說：「曼羅，我們結婚，我們一起把孩子好好養大。」

聽到她盼望許久的話，明曼羅心底一酸，緊緊回抱住許俊良。她茫然的看着窗外一顆星子也沒有的夜空，若沒有這個孩子，許俊良此時說的必定不是這樣一番話。可笑她明曼羅竟然淪落要用孩子來栓住一個男人。她的骨氣呢？她的驕傲呢？她應該狠狠推開許俊良，質問他若是沒有孩子會不會結婚，亦或者是告訴他，孩子她自己養，不用他可憐。可是她捨不得，真的捨不得。許俊良早就成了她的執念，是她今生今世都邁不過去的坎兒。

易風舉着手機徹夜未眠，臨門一腳，成不成就在今夜了。沒想到他卻在清晨時分收到了許俊良的短訊，告訴他自己準備放棄合約結婚，因為明曼羅懷孕了。易風新買的手機滑落到胸口，冰涼的屏幕貼上火熱的胸膛，錐心的涼，透徹心肺，凍得他裹緊了被子，把自己捲成了一個蛹。易風擰來擰去，被子越纏越緊，胸膛愈發喘不上氣來。怎麼可以這樣對他，白忙一場嗎？眼看她嫁作他人婦嗎？不可以，他不允許，他的曼羅只能嫁給他。易風一把掀開被子，渾身打了一個冷顫，他光着腳跳下床，匆匆穿上衣服，重重的門在他身後狠狠帶上，地動山搖般的聲音，震的樓板顫了顫。

隔日中午，許俊良要回片場了，出發前易風請許俊良和明曼羅吃飯，餐廳選在了東四胡同里的一家四合院私房宮廷菜，因為只接受預訂，所以客人很少。院子里古色古香，別有一番韻味，影壁旁支着的竹架子上妖嬈的花藤抵死纏繞，不小心伸出一片嫩嫩的枝葉，新發的脈絡在陽光下清晰可見。

明曼羅挽着許俊良走進來時，兩個人的臉上都無半分好事將近的喜色。看到這樣一副情景，易風的嘴角微微上揚，他對侍者招了招手，侍者立即上前為三人殷勤的斟茶布菜。這一頓飯吃得並不開心，三個滿懷心事的人，完全沒注意到精緻的菜肴到底什麼味道。只有易風在不停得找話題，不讓氣氛冷場。

他們的位置在非常私密的一個角落裡，被雲錦屏風與外界隔開，幽幽蟲鳴，孱孱流水，刻意營造出一種桃源般的寧靜致遠。突然一陣驚嘆的抽吸聲和驚訝聲刺破了他們間本就不和諧的氣氛。三個迷妹認出了許俊良，圍着許俊良又簽名又拍照，許俊良滿足了全部要求後依舊不肯走，還是一臉崇拜的纏着許俊良。

許俊良在粉絲面前，極不自在的顧忌着明曼羅，既怕她生氣，又怕粉絲髮現他和明曼羅的親密關係。明曼羅有種說不上來的厭倦和煩悶，與其坐在這裏礙事，還不如眼不見心不煩，她拿起自己的托特包，起身去了衞生間。易風一直追隨明曼羅的眼神劃過一絲得意，可僅僅是一瞬就消失殆盡，恍若從未發生過一樣。

過了一會兒，粉絲終於離開了，可明曼羅還是沒有回來，許俊良等了許久，忍不住起身去找她，在衞生間門口徘徊了一會兒才看見神色奄奄的明曼羅從裏面出來。他關心的上前牽住她的手問：「怎麼了，不舒服嗎？」

明曼羅勉力笑了笑，答道：「沒什麼，菜不可口，吃得不舒服。」

許俊良想，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妊娠反應吧，他心疼的摟着明曼羅在她額頭上親了親。眼角餘光突然覷見剛才那幾個粉絲正遠遠從院子里走來，許俊良立即鬆開明曼羅，彈出去老遠，彷彿她身上有可怕的病毒。

明曼羅扭身看向別彆扭扭的許俊良，胸口又悶又痛，想發泄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恨許俊良在外人面前視她如蛇蠍避之不及，她更恨自己如此沒出息，竟然離不開這樣一個男人。明曼羅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氣沖沖的低頭向院子外走去，在拐彎處和易風撞了個滿懷，手裡拎着的托特包撞掉在地。托特包是今年比較流行的一款包，特點就是沒有拉鏈和包扣，猶如一個敞着口的購物袋，所以包落地的那一刻，裏面的東西應聲摔了一地。

易風一邊道歉一邊蹲下幫明曼羅撿東西，許俊良也追了過來，懊惱的問道：「曼羅，你又在耍什麼脾氣？」

明曼羅冷笑了一下，站起身來，譏諷的反問：「怎麼你會覺得我在耍脾氣呢？我這是為你好啊？你那麼怕被人看到我和你的關係，我乾脆躲遠點，省的你為難。」

說完，頭也不回的快步走了出去。許俊良尷尬的站在原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易風蹲在地上，用眼角掃到明曼羅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後，站起身來，追喊着：「曼羅，你的東西還沒撿完，你不要了嗎？」

時間掐得剛剛好，明曼羅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易風把手裡的東西一股腦的塞給許俊良，說道：「你都拿好了，剛好找理由把東西還給她，順便求她原諒。」

許俊良低頭看着易風塞過來的東西，晦暗的眼珠子猛然睜得大大的，易風塞給他的東西中有一小包明曼羅慣用的衞生棉，衞生棉上貼着超市的價簽，新撕開的口子里露出裏面白瑩瑩的顏色，灼得許俊良眼睛痛。那個超市就在不遠處，他們剛才來的時候看見了。許俊良腦子裡轉得飛快，難怪明曼羅去了那麼久，原來是信期突然造訪，拐去買這包東西了。她不是懷孕了嗎？那這又是幹什麼呢？

許俊良覺得自己受到了愚弄，枉他下定決心為了孩子放棄自己的前程，甚至冒着被雪藏的風險和她結婚，卻原來竟然是一場逼婚用的謊言。

易風在許俊良的眼睛裏看到了憤怒，心中暗自竊喜，打鐵要趁熱，他故意低頭看了看手錶，說道：「俊良，還有時間，不如我送你先去找曼羅吧，你那麼忙，難得回來一次，別帶着遺憾走啊。曼羅她就這脾氣，你服個軟，哄她兩句就沒事了。」

哄？怎麼哄？裝作不知道她的欺騙嗎？說不定她還擔心被自己發現她根本沒有懷孕，壓根不想見他呢？自己忙裡抽閑，千里迢迢跑回來看她，這還不夠低聲下氣嗎？她就這樣耍他？就是泥人也有三分氣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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