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段思成彷彿做了一場悠長的夢。數不清的人影從眼前晃過，每當他去分辨，那些人影卻又倏然消失。他們來來去去，帶着扭曲的光影和變調的聲音。段思成竭力發出聲音，想要叫住其中一個。

那人果然停下來，笑眯眯地看着段思成。但他的眼眸中有一雙豎瞳，嘴角以超過人類的角度向後彎曲。

馮星！

段思成大叫一聲，倏然醒來。

周圍黑洞洞的，什麼都看不清晰。段思成渾身又濕又黏，衣衫早被冷汗浸透。微微一動，感到渾身每根骨頭都在劇痛。

「馮星？」段思成嘶啞着問。

沒人回答。他的聲音在不住回蕩。從這一點，他感覺自己身處一個不大的洞穴里。

「奇怪……」

看樣子，自己是被關了起來。但說實話，他不太理解馮星的舉動。既然對方想要殺掉自己，試試能否獲得星軸碎片，為什麼不趕緊動手呢？

良心發現？段思成覺得，這種可能一點都沒有。他摸出火種，費力點燃。

光芒填滿了空間。正如他所預料的，這裏是個洞穴，大約有一間房那麼寬。頭頂稍矮一些，站直了只剩下一拳的距離。出口在左側，很小，要彎着腰才能鑽進去。但段思成沒着急出去，依舊仔細打量這個洞穴。

洞穴明顯有人居住過的痕迹。角落稍微平整的地方放着一摞乾草鋪成的床榻。很簡陋，乾草都是撈出來曬乾的海草，黑乎乎的挺難看。中央有根石筍，但頭部被磨平了，放着幾塊漆黑的石頭。

段思成走過去摸了摸，蹭了一手黑。

這應該是炭灰，他判斷着。很明顯，有人拿這幾塊石頭當架子，在下面生火。天長日久，這些石頭染上了厚厚一層炭。

段思成覺得，這應該是馮星搞得一個「監獄」。或許曾經有人被他捉住過，囚禁在這裏，而且時間挺長。馮星沒說過這件事，但他絕對幹得出來。

他在洞穴里繼續搜尋，卻沒有新的發現。段思成不禁有些奇怪，如果這裏真的住過一個人，那麼他留下的痕迹未免太少了一些。

當然，也許被馮星打掃掉了，雖然段思成不太理解為了什麼。

段思成有些疲憊，坐在草墊上休息。他想到了黑山，最後一刻，他能確定是黑山替自己擋了一擊。段思成暗暗揪心，哪怕是以黑山壯碩的身體，挨上一記龍吟怕也凶多吉少。

他心中升起一種憤怒來。之前，段思成總想着苟且偷生，想着怎麼和那條龍媾和，千萬不要打死打生。而現在，他無比同意老瞎的做法——應該殺掉那條龍！

段思成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馮星並不是人，哪怕他擁有人的外表，人的名字，依舊不是。龍是一種高高在上的生物，和人族、羽族、夸父、河洛……各個種族截然不同。在九州大陸，在溯冰海域，這些種族混居在一起，哪怕文化、性格、理念都不相同，卻都互相承認對方的生存權利。

這種承認基於每個種族的理念中。哪怕他們互相殺戮，依舊能理解被殺戮者的痛苦，承認自己剝奪了對方最重要的權利。

但龍族不理解——或者僅僅是馮星。段思成不太確定，遇到的樣本實在太少。至少在馮星身上，他看不到這種同理心。是的，馮星並不濫殺，但真正的原因只是不需要。一旦殺戮能帶來馮星想要的收穫，那麼他毫不猶豫。

段思成忘不了馮星看他的眼神。那種眼神就像屠夫在看豬狗。不，其實沒那麼兇狠，也許更類似今天晚餐想要吃一隻雞，就隨手殺掉那種感覺。一個打算吃雞腿的人很難去同情一隻雞的生命，馮星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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