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無處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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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無處不痛

一晚暴風雨掃蕩過後，若曦的世界裏全是枯枝敗葉，滿目荒涼，如即將進入冬日的長灘市。

她看着吳德厚的衣物，心裏格外難受。索性整理在一旁，分開在另一個柜子里裝着，生怕他的衣服上有細菌，會把自己的衣服弄髒了似的，恨不得他馬上就拿走了乾淨。鋼城大道兩旁，梧桐樹葉黃中帶紅，在她看來，那是不幹凈的顏色；馬路上揚起鍊鋼廠黑乎乎的爐灰，空氣中全是塵埃。這種不幹凈的空氣堵塞鼻孔，鑽入肺腑，讓人無處躲藏。

她踢翻了落葉，落葉上抖落的塵埃粘在護士常穿的小白鞋上，把乾淨的白蒙上了一團黑乎乎的印記。她彎腰用衞生紙擦拭，小印記越擦越黑越擦越大。她沮喪作罷，看看手中的這團衞生紙，也是不幹凈的，尋着一個垃圾桶打開蓋扔進去。再看看自己的手，又粘上了垃圾桶蓋上的灰塵了。

名煙名酒店就在鋼城大道上，距公園西門入口處不遠。以前，她常常穿過公園，出了東門就到了職工醫院。現在她覺得名煙名酒店是髒的，連公園也是髒的，上下班寧肯繞道也不往公園裡走了。

之前，她害怕路過鋼鐵廠正門附近的殯儀館，害怕穿過鋼鐵廠穿着藍色廠服的洶湧的上班人潮，現在她甚至覺得死人沒有什麼可怕的，活人才可怕，尤其是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那一類最可怕。

因此，她遠遠地繞道走鋼鐵廠的正門，橫穿過上班的人流，在殯儀館大門前經過，再抵達職工醫院。

醫院有些同事悄悄向她打聽事態的最新進展。她心底的傷被鑷子攪動了一般疼痛。可她不願意展示自己的傷口，只是眉頭扯動一下，接着一如既往地冷着臉，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人們對她的不識好歹甚是氣惱，隨着時日熱情才漸漸消退了。

回到家，若曦的日子更瑣碎了。打開電視，電視劇里的男男女女動輒就摟摟抱抱，沒法入眼。"啪"的一聲關掉。她在屋子裡擦擦這兒，擦擦那兒，怎麼也擦不凈似的。飯碗是需要清理的。哪雙碗筷是吳德厚用過的？她辨別不出，只好全部搬出來，像醫院消毒一般嚴格，一一用食用碱洗過，再用沸水煮開。

鍋里沸騰的水衝擊着碗碟，"咕咚咕咚"作響。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人和事，可偏偏它們又在心底鬧騰起來。她伸出粗糙的手，揭開鍋蓋，升騰起滿屋子的水汽。

她獃獃地立在白色的水汽里，怎麼也想不明白：「近二十年的婚姻里，我將全部的精力都耗在這一畝三分地里，吳德厚怎麼就會出軌，而且偏偏和林子麗好上了呢？他們是如何開始的？難道就沒有想過如何面對我嗎？」

她百思不得其解。一想到他本是靠着她的關係，才上台去的，她對自己當初的出手相助，悔恨不已。心裏真是一萬個不甘哪！

水汽在她的眉頭凝成了一排細細密密的小水珠。鍋蓋上的水汽滴落下來。若曦不知道這是淚，還是水汽。現如今，她陪着珺瑤走最艱難的求學歷程，他卻在那個女人身邊夜夜春宵。她真想馬上就去抓破那女人的臉，剝了那男人的皮，在廠辦公室揭穿他的真面目！可她一想到將引來大家看熱鬧，她就膽怯了，不由自主地全身發軟，迅速打起了退堂鼓。她無論如何，也覺得丟不起那個臉。

唯一的辦法，只能忍！心裏那種揪痛，怎麼也抓不住，肆意地在身體里游離，讓身體無一處舒服。她只覺得乏力，非常乏力。最後，那痛清晰地停留在她的乳房上。

她將乳房輕輕揉了揉，這痛緩和了些。她嘆息，還得身體好才行。這會兒，腦袋像是清醒過來了。熄了火，打開排氣扇，將水汽抽出去。擰開水龍頭，一個個碗慢慢兒洗，一把把筷子慢慢兒搓。水龍頭裡的水慢慢兒流着，只有這水是乾淨的。它是從月亮河抽上來的水，嘩嘩下流的時候，閃着銀白的光。這光，讓她想起了那晚和莫非去紅月亮看電影，途徑月亮大橋時看到河面被月光照射下閃着的波光。那波光照見過她的心。

可莫非永遠在遠處了。

那個晚上陷入絕望之中，撥通的電話沒有通，她亦喪失了再撥的勇氣。

有時候電話鈴響，她心底隱約又起了盼望，希望是莫非回撥的電話。忐忑着去接，原來是母親的藥物找不到了，讓她下班後幫忙去找。那些時候，若曦的注意力又迅速離開了莫非，回到了賈珍靜身上。

有一天，她給一個醉酒摔倒的年輕人清理胳膊上的創口。創口並不大，其實簡單的消毒就可以了。可年輕人的態度兇巴巴的，堅持要上止痛藥，並將傷口儘可能包紮得誇張一些，便於向單位請病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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