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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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遺物

楊繡花家的屋子裡，死氣沉沉。吳梁屬於凶死，這讓整個屋子顯得更為鬼魅。

楊繡花有些迷信，生怕吳梁的鬼魂回來尋親人，點燃了大量的香燭錢紙，口裡念念有詞：「吳梁呀吳梁，你這是自找死路呀！你這輩子的錢都給了你前妻，我要點零花錢你都死活不給。你白忙活一輩子，現在又沒留幾塊錢給我養老，我今後咋活呀！你常看不慣我疼愛吳德厚，他是我唯一的兒子，我現在只能指望他了。你在天之靈要保佑德厚平安發財，讓我有個好身體呀！」說完，她重重地磕頭。

阮若曦沒有聽她這些「經文」。

她被滿屋子繚繞的香燭煙味給熏得連連咳嗽，屋裡鬼魅的氣氛讓她渾身哆嗦。幸好她是在醫院裏待了十多年的。她不顧楊繡花沒完沒了的念叨，從柜子里找出一個大的編織袋，勸婆婆起來馬上動手整理她公公的遺物。

楊繡花稍微恢復了一點理智，從衣櫃里將吳梁的一件件衣衫、鞋襪都扔進了袋子里。抽屜的最角落裡躺着吳梁的一條內褲。楊繡花將內褲展開，在昏暗的屋子裡，指着上面的補丁，又哭了，她說：「你公公表面上對吳德厚凶，其實是很疼兒子的。當年攢錢給兒子買房子、娶媳婦、給他買摩托車，他自己其實是很捨不得的人，這條短褲都穿了七八個年頭了。"

若曦聽得喉頭髮緊，一陣陣哽咽。

柜子里的東西清理完了，公公生前的東西真的不多——帶着冬天的棉襖，幾件老式的軍大衣，毛衣線褲、破鞋子爛襪子......只裝了一個編織袋。

楊繡花滿臉悲傷環視屋子，從床上摸出吳梁的一件洗得泛黃的汗衫扔進了編織袋，又忍不住坐在床頭哭：「若曦呀，人說沒了就沒了。現在這個雙人枕頭就只能一個人睡了。在世的時候，我沒少和他吵，從今往後，是連個吵架說話的人都沒有了呀。」她哭得十分傷心。

若曦曾經為了婆婆不帶珺瑤心裏有很大的意見，現在看到婆婆如此可憐，忍不住陪着在一旁悲慟，勸婆婆說：「說話的人有呢。您若不嫌煩的話，今後我帶着珺瑤常來看看您。如果您願意，也可以到我們那邊走動走動。」

楊繡花仍然邊哭邊說："哎，他鬼迷心竅！撈什麼錢呢？！錢有什麼用呢？錢買不回他的命呀！這回好了，錢沒弄到，命都沒了。」楊繡花總結完，努力振作起精神來。她扶着床沿貓着腰看了看床下，將一雙破皮鞋、一雙舊拖鞋扔進袋子里。

她站在屋子中發了一陣呆，猛然想起什麼似的，指着床墊說：「若曦，這個床是你爹當年找木匠上門做的。為了方便收納，床墊下面其實是個大的木頭箱子，裏面有多年沒有穿的衣物雜碎，我們一起掀開床墊，把你爹多年不穿的舊衫一起丟了吧。」

「好吧。」若曦答應道。

婆媳二人齊心合力將床上用品抱到一邊的靠背椅上，然後分立在床的兩頭，口裡喊着：「預備，一、二，三。」定做的笨重的老式彈簧床墊終於被移開。倆人小憩一會，擦了把汗，再費力地把床墊掀到了地上。歲月積累的灰塵在透過窗戶射進來的初夏的陽光里肆意起舞。

若曦捂着鼻子以免吸入更多的灰塵，打量着這張床。這真是一張笨重的，做工粗糙的床——床體就是一個木頭箱子。

婆婆楊繡花體型胖，這樣折騰一番，累得氣喘吁吁了。她指揮若曦：「你把幾十年沒有穿過的那些破破爛爛都清理出來。我去喝口水，再拿塊抹布來，請你順便將床頭的灰塵也一併清掃了。」

說著，楊繡花走出卧室。若曦按吩咐行事，彎腰打開一袋袋東西看看，真是廢物不少，她把這些收藏了幾十年的老古董擺放在地上，等着楊繡花過目。

若曦累得直不起腰來，歇了歇，再伸手拎剩在角落裡的最後一個黑布打成的大包裹。

若曦居然沒有拎起來，這個包裹沉甸甸的。由於黑布結系得很緊，若曦用手指使勁拉扯了幾次。結沒有鬆開，布因為時日太長，被撕扯壞了。揚起的灰塵使她的喉嚨發癢，她捂着口鼻，忍不住又咳嗽一陣。

掀開最後一層布，若曦的眼睛都直了——天哪，大大的布袋子里，全是碼得整整齊齊的人民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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