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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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播種後的一個月，迎來了插秧，那幾天，崔挽明幾次說要來找劉君，都被他推辭了。因為他不想讓崔挽明知道於向知的私事，劉君也開始察覺自己的變化，以前他對崔挽明從來都有話直說，但現在開始有了心眼，學會了撒謊。

崔挽明沒有留意到劉君的變化，離家的每一天他都在想念孩子和妻子，插秧結束的那段時間是最難熬的，每年這個時候他都會跟五湖四海的育種家結交，但今年他沒有這個心思了。接下來這年對崔挽明來說是尤為重要的一年，他必須做到全力以赴。

他已經跟秦懷春談過品種的事，也已經得到秦懷春允許，可以在來年參加品種試驗。他現在想的是如何讓這個品種在預備試驗里脫穎而出，產量和品質他都不擔心，就怕被人背後做手腳，這個品種如果進不了區域試驗，說什麼都沒用。

因此，鍾實也跟着他操心起來，兩個人一閑着就站在埂子上望着那片稻子。何峰經過上次的事件，再沒來過這裏，崔挽明的嚴厲和作風也在附近傳開了，一般人不敢接近他的水稻地。

崔挽明現在擔心的還是省局那邊，他依然記得工作第一年省局給他吃的閉門羹，付京作為品種申報科科長，居然當着崔挽明的面玩把戲，也不知收了於向知多少好處費，才會對他另眼對待。說實話，雖然付京最後看在秦懷春面子上讓崔挽明申報了十個品種，但這件事後來讓崔挽明也學到了很多東西。

要不是品種審定科芮靜和他是校友，很多消息他是得不到的。經過這兩年摸索，他也清除了品種審定過程中的貓膩，以前的崔挽明說一不二，別人做什麼他不管，只要不涉及損害自己利益的事，怎麼弄都行。但現在他開始開竅了，再不融入這個環境，恐怕真要變成邊緣人物了。

「挽明，實在不行，今年花點錢，找省局的幾個科長通通氣，還有，咱們北川大學試驗點被取消的事也要處理一下，過段時間要不你回去一趟，試驗點不拿回來，以後幹什麼都不方便。」

「鍾叔，你的意思我理解，但花錢辦事秦老師從來都不贊同，咱們可不能在原則上犯錯。」崔挽明突然意識到鍾實身上發生的變化，鍾實在他心中一直是個實幹家，從來不會在這些事上存有心思，但自從這個品種的發現，讓他逐漸有了新的改觀。

「咱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別的不說，你看看育種所的何峰，尖嘴猴腮，成天就琢磨上別人地里偷品種，就他那樣的人去年還在二積溫帶審定了一個品種，賣了九十萬。咱們呢？從秦老師那時候起就勤勤懇懇，每一分錢每一滴汗都花在正當之處，可結果呢？一個北川稻1號正了名聲，但後來咱們水稻研究所審定的品種你也看到了，根本沒有推廣面積，為什麼？是咱們品種不如別人？是咱們沒有找到敲門。」

鍾實的一番長談讓崔挽明感到了世事無常，也感到物是人非，一個人品質的好壞可以用堅貞來加以概括，那是一整段人生下來才可以作出的評價。

他現在對鍾實原有的信念產生了懷疑，自從這個品種有了利益潛力，人心也慢慢被侵蝕了。但他無從勸告，這是一個為水稻事業奉獻了幾十年的老實人，如今滿頭白髮，什麼都沒留下，站在外人的角度來看，這樣一種人生無疑是偉大而充滿遺憾的。可他現在顯然想從遺憾的尾巴上驚醒過來，做一回有慾望的普通人。

崔挽明深知鍾實的感受，只朝他微微笑了笑。

「這些事我會考慮，你放心。」

本以為會一直在三亞呆到過年才能見到海青跟孩子，但現在他心裏着急上省局辦事，所以給尹振功打了招呼，提前回來了。

本來想給海青一個驚喜，但回到家卻撲了一場空，無奈之下來到丈母娘家中，也沒找到海青。打了幾個電話都沒人接，崔挽明着急了。

「今天是周末，她可能帶着孩子出去玩了，你別着急，過一會我再給她打。」丈母娘一邊勸，一邊在廚房燒起了飯菜。

「媽，不用麻煩，我不餓。」

「你啊，一年四季在外面跑，回家的時候少，外面的飯菜都不健康，能在家吃就吃一口，家裡衞生。」

崔挽明拿着手機，心裏很不踏實，丈母娘又熱心腸的在替他做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這樣一直待到飯好，簡單吃了幾口就又往家裡趕去。

快進小區門口的時候，遠遠的就看見了海青，後背背着的應該就是孩子。但她身邊多了個男人，這個人他有些眼熟，但一時半會記不起是誰。海青是從男人的車上下來的，兩人有說有笑，舉止親密。

崔挽明哪裡受得了這個，直接跑了過去，堵在海青前面。

崔挽明的突然出現，讓海青的臉迅速變成了一張白紙，她微張着嘴巴，想要說什麼又說不出來，背上的孩子已經睡着，她的頭髮稍顯凌亂，她的眼睛像熟透了的石榴，像是經歷了一場漫長的跋涉。

崔挽明也說不出話來，他看了眼那個男人，終於想起來是誰了。